乔纳森进屋时，看到女人朝通往二要的楼梯走去了。詹姆斯和丈夫站在客厅中间。男人望着妻子的背影再一次叹了口气。

乔纳森意识到男人一定有什么隐情。

“警官，其实没有宠物失踪。”果然，男人一脸无奈地说。

“嗯。”詹姆斯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我们能做什么？”

“假装相信真的有宠物失踪了。”

“然后让我们假装去寻找吗？”詹姆斯问。

“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男人脸上流露出感激的神色，解释道，“我们的女儿玛西卡有些小问题，最近在接受治疗。情况要比之前好多了。所以我们不能刺激她，不然一切都前功尽弃。”

这时，楼梯间响起了脚步声。

乔纳森见女人走下来了。她后面跟着一个棕头发，戴着厚厚的红框眼镜的小姑娘。小姑娘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脸颊布满雀斑，神情有些迷离，似乎她的一半意识飘到了别处。

当她站在警察面前的时候，那双珀琥色的眼睛明亮得就像浸泡于水中，他和詹姆斯的倒影在里面清晰可见。他很快注意到小姑娘的眼圈是红的，她抿着嘴，由于太用力，下巴都皱起来了。

“玛西卡，告诉警察叔叔潘是在哪儿失踪的？”女人轻声细语地说。似乎真怕语气过重，让小姑娘受到刺激，“警察叔叔一定会帮你找回来的。”

小姑娘不说话，嘴仍然抿着。

“玛西卡？”女人轻声喊道。

小姑娘仍然不说话。

“警察叔叔会帮助你的。”男人说。

“我不要！”小姑娘突然喊了一声。

“你不想让我们帮忙找你的潘吗？”詹姆斯轻声问。

“你们会杀了他！”小姑娘喊完，转身冲上了楼梯。

宠物果然是小姑娘异化的精神碎片，小姑娘是个精神病人。乔纳森心里不由唏嘘。

“她多大了？”他问。

“12。上周她刚刚过完12岁的生日。”女人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苦涩。

“宠物多久没出现了？”他又问。

“一周了。”男人突然放低声音说，“医生说这是因为药物抑制的作用。很多像玛西卡这样的孩子，都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他们消失的小伙伴。”

忽然，楼上传来了一声砰响。这是摔门的声音，看来小姑娘非常生气。

“哎。”女人叹了一口气，“我们也是很无奈。”

“这事显然不是我们能解决的。”詹姆斯说，“你们应该让心理医生到家里来。”

女人忙说：“你们该抓窃贼的抓窃贼，抓毒贩的抓毒贩，该巡逻的巡逻，该做什么做什么。你们只需要明天早上还是明天晚上，一切由你们决定，过来告诉玛西卡，你们尽力了。”

“噢。”詹姆斯说，“我不确定这对孩子是不是好的治疗。”

男人一脸歉意地说：“我们也不想这样。但孩子们总是会相信警察叔叔的。”

“令爱显然过早的成熟了。”詹姆斯淡然地说。

“潘是什么？”乔纳森插话道。

“你们跟玛西卡交流会更好。她什么话都不愿意说。”

女人说着走到了前面。乔纳森和詹姆斯跟着女人上了二楼。二楼拐角第一扇门就是玛西卡的房间。

女人敲门，轻声唤着小姑娘的名字。小姑娘没有回应。女人犹豫了一会，去按门柄，发现门被反锁了。

女人再准备敲门时，詹姆斯阻止了女人。

“还是别难为孩子了。”詹姆斯说，“你们有潘的视频，或照片吗？”

女人立即拿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视频显然是屋内监控拍摄的。视频中，玛西卡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接着，一个半透明的手掌大小的东西飞了出来。

它竟是一个精灵，浑身通体洁白，仿若月光凝结。身后扇动着一对薄如蝉翼的蜻蜓翅膀。看起来就像是小飞侠彼得潘的影子。

玛西卡跑下了楼梯，跑出了画面。“小精灵”跟着飞下楼梯，飞出了画面。但进度条还在继续。乔纳森刚一眨眼睛，画面突然变模糊了，像是被敷上了一层半透明的胶状物。接着，画面黑了。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乔纳森问。

“半年前。”男人说，“然后我们带她去看医生。”

乔纳森朝着走廊顶看了看，没发现摄像头。

“你们把摄像头拆了吗？”

“是的。”女人说，“我们安装监控，就是发现她有些问题。”

“之后没发生什么吗？”詹姆斯问。

“它似乎没有伤害她。”男人接着用很低的声音说，“但这只是暂时的。毕竟这种病它不会自愈。如果不加以干涉，小精灵没准会变成大恶魔。到了那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乔纳森蓦地想起今天凌晨在执行666任务时，在受害人的家里看到的似撒旦的黑影。他迅速瞟了一眼詹姆斯，但詹姆斯没有什么反应。

“自从生病后玛西卡就没上学了。”女人忧伤地说。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詹姆斯问。

女人和男人沉默了。

“好的。我们尽力。”詹姆斯说着，转身下了楼。

屋外。

乔纳森在走向警车时，突然发现二楼的一扇窗户里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他一眼认出是小姑娘玛西卡。当他准备细看时，小姑娘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吗？”乔纳森坐进副驾后，问，“是害怕长大吗？”

“一般而言孩子是期望长大的。在孩子的眼里，大人能掌控一切。”詹姆斯说着，启动了引擎，踩下了油门。

“或许她不是害怕长大，而是被霸凌了。”乔纳森说，“学校可不是个纯洁的地方。”

“你小时候被霸凌过吗？”詹姆斯问。

“没有。虽然我不是好学生，但也不是最差的学生，我不强壮，但也不弱。我性格既不活泼，也不沉闷。是那种毕业一年后老师就会忘掉的那类学生。”乔纳森继续说，“但是我一直知道谁被霸凌，班上的每个人都知道。”

“嗯。每个班都有这两类人。”

“学校是个微型的社会。有人就是会被欺负，有人就是喜欢欺负别人。而大多数人选择假装看不见。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喜欢对远在天边的不幸的陌生人展示同情和正义之心。”

“就像你当警察是为了保护你不认识的弱者。”

“我本来是没想过当警察的，在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我一直在迷茫我到底要干什么。直到我在学校突然被两个同学莫明奇妙地打了。当晚我梦到了父亲，梦到他开着出租车被子弹穿过脑子的一幕，而坐在后座的乘客是长大成人的我。”

“抱歉。”

乔纳森继续说：“我在被窝里哭，哭到天彻底亮时我决定了去当警察。”

“嗯。以后有人要是欺负你，你就直接拔枪崩了他？”詹姆斯斜着眼问。

乔纳森问：“那么你呢？你在学校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你猜呢？”

乔纳森不暇思索地说：“我想你挺会打架，是个学渣。”

“你这混小子。”

“是你让我猜的。”乔纳森笑了一下。

“你好好想想我们再去拜访那家人的时候，你要怎么说服玛西卡，说服她接受小精灵永远离她而去的事实。”

“你为什么不想？”

“我当警察的时候，你还在缠着你老妈哭着喊着要巧克力奶油味的冰淇淋。小崽子，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非常充分，如果我想不出来呢？”

“你必须得想出来。这是命令。”

“我想不出来，你要毙了我吗？”乔纳森说，“还是又要铐我，告诉警局我嗑药了。”

“我铐过你吗？”詹姆斯突然问。

“在我家里你不就是想铐我吗？”

“除了你家，还在哪里又铐你了？”詹姆斯又问。

乔纳森知道詹姆斯在试探他是否跟他做过同一个关于三头狗怪和撒旦之影的“梦”。对于试探，他决定以沉默应对。

“我只是有些压力过大。明白吗？”

“明白了。”乔纳森静默一会，说，“你不想退休去干保安。你喜欢别人或用尊重，或用敬畏的眼神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