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脑子里还想着逃跑，人却冲了过去，抓住男子的一条腿，使劲把男子往后拖拽。詹姆斯的叫声却更惨烈了，好像这一拉动，使男子撕掉了他的一块肉。

男子也更加亢奋了，从喉咙深处发出犹如野兽的嗷嗷声。

砰——

枪声响起来了。

乔纳森清楚地看到子弹穿进了男子的左肩胛骨。这不是致命的位置，应该能阻止男人毒瘾发作的疯狂。男子的力气果然小多了，身子瘫软下去。

詹姆斯一脚把男子蹬开了。男子躺在地上，眼睛睁着，嘴巴大张，下巴上混合着血和涎水。胸脯剧烈地一起一伏。

詹姆斯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被从手腕处翻起的齿痕流出来的血染红了。

“我去拿急救包！”丹妮莉喊着，已经奔向了大门。

乔纳森和马库斯赶紧合力把男子翻过来，正在两人把男子的胳膊拉到背后，准备给男子上铐时，男子突然大声哀嚎，声如狼嗥。

乔纳森忙跪压在男子背上，将身体的整个重量压下去。但男子像是受到某种刺激似的，身体突然猛烈地扭动起来。即使马库斯也将膝盖压在他身上，他仍然猛力地扭动。由于男子激烈地挣扎，乔纳森一时没办法将手铐铐在男人的手腕上，只要他稍稍一松劲，男子即将合在一起的拳头一下子又挣开了。

丹妮莉提着急救箱跑回来了，立即给詹姆斯处理伤口。她先拿出杀菌水，往詹姆斯的伤口上冲洗。

这边，乔纳森和马库斯还在忙着制服男子，两人都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救命，救命！救命！”男子终于嚎出了声音。声音震耳欲聋，怕是整条街都听得到。

“看！”就在丹妮莉为詹姆斯缠绷带时，詹姆斯突然喊道，并指着前面。

丹妮莉顺着詹姆斯手指的方向看去，见白底相框上插着一把刀，正是男子遭电击后，甩出去的那把水果刀。

水果刀震动着，突然掉了下来，刀尖正好插进电视柜上面。接着，相框的裂口里，突然伸出一条手臂来，接着，两条手臂，三条手臂，四条手臂，挤满了相框，不断地延伸。

丹妮莉迅速拔出枪，朝相框射击。

四只手臂顿时化成了四股黑色的黏液，顺着墙往下淌。

啪——

相框落在了电视柜上。

蜡烛应声而灭。

屋内一片黑暗。

乔纳森本来已经铐上了男子的一只手腕，突然而至的黑暗，让他脑子瞬间空白。现实里，他执勤时，从未遭遇过这种状况。

男子突然挣脱了他的手，并从他身下挣出来。他听到马库斯的叫声，赶紧打开手电筒，见男子竟然压在了马库斯的身上，双手死死地掐着马库斯的脖子。

事以至此，他别无选择，一枪砰了男子的头。男子瞬间不动了，血溅到了马库斯的脸上。马库斯一边咒骂着一边推开男子的尸体，坐起来，一边喘气一边摸着自己的脖子。

男子的眼睛还睁着，嘴巴还张着，但他的胸脯已经不再起伏。或许是光线原因，或者是心理因素，他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段时间了，尸体显得僵硬。

乔纳森不由地用脚碰了一下男子的手。男子当然没有反应啦。他又弯下腰去，在他碰到男子的手的一瞬间，心脏忽地一阵跳动——男子的手冰凉。

“应该是吸毒导致的。”他瞬间找到了一个解释。

男子的手猛地抓住了他。

他一惊，但没有动，而是屏气地看着男子。男子的头缓缓地抬起来，冲他咧嘴狞笑。尔后，又落回地板上，手也松开了。

乔纳森不动声色地直起身，见马库斯爬了起来。丹妮莉这时为詹姆斯包扎好了伤口。

他走过去，抓住詹姆斯的另一条胳膊，帮詹姆斯站起来。可詹姆斯一时站不起来。

“我腰折了。”终于，他咬着牙说。

你就应该退休了。“你别动。”

乔纳森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支援的警笛声和急救车的警报声。

三分钟后，詹姆斯就被绑在带轮单架上。

“詹姆斯，你没事吧？”一个警员问。

“放心，我不会退休的。”詹姆斯对那位警员咧嘴一笑，“谁也别想让我退休。我可以再干十年。“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詹姆斯提高了音量。乔纳森感觉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完全没问题。”那位警员说，“你已经跑了二十年，是应该去做内勤了。”

“去你的。我会无聊死的。”

那位警员笑笑地走开了。

******

乔纳森身子突然打了个寒噤，虽然从花洒里流泻出来的水是热的，但有一瞬间他确实感到了一丝寒意。他赶紧用手抹去淌在脸上的水，睁开眼睛，映入他眼帘的是站在对面的马库斯。他背对着他，正往身上抹沐浴液。他一边抹沐浴液，一边哼着小调，十分惬意。但他的手在摸到自己脖子时停顿了一会，仿佛想起了吸毒男子死命掐他脖子的情景。

“该死的。”他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快，“我们迟早是要死在那里。”

“是你。不是我们。”乔纳森说。

“原来你还挺喜欢那里的。”马库斯说着，转过身来，将他保养着还算不错的胸肌，腹肌对向了乔纳森。他继续往身上抹着沐浴液。

“我不喜欢你的口无择言。”乔纳森说。

“你干得不错。要不是你当机立断，冷酷无情，詹姆斯现在不得不考虑退休了，下半辈子要么十分凄惨，要么十分励志？你觉得会是哪种呢？”

“我没有想这个问题。”

“那就想一想。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可做，除非你现在想要打飞机。”

“我在想报告怎么写？”

“什么叫报告怎么写？你是第一次写报告，还是想编出个什么花来？”

“要是我们能把他拉开……”

“你是第一天开枪吗？”马库斯说，“全局的人都知道你第一次开枪后在詹姆斯怀里发抖，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似的。很多菜鸟得要在心理医生的干预下经过至少半个月的恢复，你他妈自己就恢复了。你可能是天生的杀手，只是你不知道。正如大多数人并不了解自己。”

“你在说你自己吗？”

“你知道斯坦福大学的人性实验吗？”

“那个实验证明良心只属于百分之一的人。”

马库斯笑了起来。“你过来跟我搓搓背，然后我跟你搓搓背。”

“找别人去吧。”

“这里只有你了。好吧，我先跟你搓。”

……

乔纳森和马库斯围着浴巾，走出浴室，各自朝自己的储物柜走去。乔纳森打开柜门，看着丢在柜底的警服。

警服的袖子上沾着几滴血，那是从袭警男子的后脑勺里喷溅上去的。

血点在扩散，颜色愈来愈深，不一会儿，半截警服袖子变成了黑紫色。

他忙砰一声关上柜门。一股黑色黏液从柜门底缝流出来，接着门砰砰砰地响，整座储物柜几乎要颤抖，像里面有十几只手在猛烈的捶门。

他惊惧地往后退去，门猛然开了，一群手臂冲了出来……

乔纳森惊醒了，发现自己独自坐在巡逻车里。眼前是绵延的灯光，两边是阒静的街道，没有一个人影，也没有车辆经过。过了一会，他才弄清楚他现在处在国王街，也就是说他刚出警局，再度出街巡逻。

在这里没有行政休假？乔纳森想着，见手腕上的多功能石英手表显示现在是凌晨两点零五分。

当他把视线从手表上移开时，街道上出现了四五个男子，摇摇晃晃，大喊大叫。接着，又有一个男子从枫叶酒吧里颠颠晃晃地出来，走着走着一头栽在了地上。

乔纳森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车去看看时，余光扫见一辆车从旁边疾驰而过，在前面的人行道上险些撞到先前几个大喊大叫的人。

“我操你妈！”

“赶着去下地狱啊！”

“丧心病狂！”

乔纳森立即将情况向调度中心汇报，但由于超速车车速太快，他既没有看到车牌号，也没有看清车型，只能大致地确定那是一辆深色的小轿车。

“各单位组请注意，有一辆深色小轿车危险驾驶中，它朝第九大道方向逃逸。”调度中心将乔纳森汇报的信息通报给所有警力。

乔纳森将油门踩到底，车速飙到了将近240公里的时速。不久，便看到超速车的车尾了。再近些时，乔纳森认出那是一辆与警车同款的黑色道奇充电器。黑色道奇突然像是受到惊吓，车身摇晃起来，竟在路上划起了蛇。

但仅仅几秒，它似乎镇定下来，突然提速了。从速度上看，对方显然也把油门踩到底了。乔纳森赶紧再向调度中心汇报超速车的具体情况。

“是一辆黑色道奇充电器，已经进入了第九大道双星隧道。”乔纳森看着道奇充电器冲进了前面的人工隧道。

对面终于出现了支援，两辆警车并排而行。但道奇充电器并没有丝毫的减速，它风驰电掣似乎要撞向迎面而来的警车。

千钧一发之际，对面的警车突然让道了，道奇充电器擦着警车嚣张地驰了过去。

“司机是一名男性。”

这个信息是对面试图拦截的警员向调度中心汇报的。

驶出隧道，上了高架桥，下高架轿后，道奇冲进了天使大街。过了天使大街，就是富人聚集的艾比利大路了。

掠过一座座或奢华雄伟，或典雅精致的建筑，一片片气派的别墅区，斑斓的街区，山峦忽然出现在了眼前，那就是艾比利山庄。黑色道奇如箭矢冲进延伸至平地的山道。

山道蜿蜒，灯光暗淡。乔纳森朝树影深处望去，月光撒下了一片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