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一个弯后，已不见黑色道奇的踪影了。但眼前只有一条路，路侧也没有小径，道奇肯定在前面。

乔纳森见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弯道，刚刚提起的速度不得不再次降下来。拐过第二个弯后，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黑点很快又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他渐渐感觉路在往上升，突然，看到路左侧有一条小径。他不由放慢车速，见那小径铺着不规则的青石，十分古朴。接着他又看到右侧也有一条小径，铺着是鹅卵石。然后，一条又一条小径从茂丛中显露出来。这些小径显然是通往一座座庄园。

……

“我们不可能知道他进了哪条路。”马库斯说，“也不可能为了一件小事就去挨家挨户敲门。三道巷的穷人们不愿意给我们开门，你们觉得艾比利山庄的富人会给我们开门吗？而且在这个点。”

“我们连穷人都不搞不定，当然也搞不定富人。”一个警员自嘲地说。

“在隧道里的时候我们感觉不让他，他会撞死我们。”另一个警员说，“八成是嗑药嗑上头了。”

“至少他没有朝你们开枪。”马库斯说。

乔纳森这时默默地走到了铺着碎石的小径边，他没有看到门牌号。望着通幽的曲径，他想进去看一看小径的另一头是否有金色的栅栏门，高高的院墙。或许是因为现实里他从未来过这里的缘故。

“也许那辆道奇进了这条路。”他说着，回头看看同事们的反应。

“凭你男人的第六感吗？”马库斯调侃地说，“据我所知，男人的第六感屁都不是。”

“哈哈哈。”同事们笑了起来。

“我们就在外面看一下……“

“你就承认你是想看豪宅。”马库斯打断乔纳森的话说，“想看看资本家的花园。我劝你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因为当你转身离去的时候，你会恨上帝。”

“没人跟我一起进去吗？”

没人回应。

“好吧，我自己进去。”

乔纳森驱车进入曲径时，突然看到了一个标志牌，它立在树林之中，被树叶遮掩了一半，差点就被忽略过了，标志牌上镀着白色的数字16。

拐过了三个弯后，他很快看到了一扇高耸的栅栏门，不是金色的，是银色的，大约有三米来高。将近三米的围墙上黑色矅石牌匾上刻着醒目的数字16。门牌号上方，有一个监控头，像一只怪异的眼睛，盯着缓缓而来的不速之客。

乔纳森把车停在栅栏门前，第一眼看到的是坐落在巨大庭院中的三层高的大宅。大宅沐浴在月光反射的泳池的波光里，如梦幻城堡一般，比美国很多地方的警局大楼都大。

忽然，二楼左侧的窗户亮起了灯，一抹橘黄的柔色，映衬着月光，既温馨又寂寞——也许是主人被自己的尿意唤醒了。

一个黑影突然扑上来，惊了乔纳森一跳，他后退一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阿拉斯加犬，它立身扑在栅栏门上，差不多和人平视着目光，它正用它那毛绒绒的粗壮的爪子搭拉着门栏，还摇着丰满的尾巴。

似乎狗想开门让人进来。

也许在梦里，狗真能这样做。乔纳森这么想时，听到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掏出手机，以为是同事发来的，发现是一条陌生人的短信。

【陈警官，好啊。】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五个汉字，乔纳森眼皮一跳，目光瞬间掠过狗的头，盯着大宅二楼的左侧一扇亮着灯的窗户。

他想起了陈一云，脑中浮出陈一云的驾照上所注册的住址信息——艾比利山庄16号。他想到了那家伙在被他和詹姆斯拦停后的鲁莽操作——突然从车里冲出来给车加油。想起他的名下注册有四辆车，其中就有一辆黑色道奇充电器。

巧合吗？

这是梦啊。梦里不仅有巧合，还会巧合得毫无逻辑。

乔纳森迅速扫视起植被葱茏的庭院，目之所及，没有看到一辆车。

【我没把你的姓打错吧？】

乔纳森：……

【我觉得你跟我一个姓。】

你有什么毛病？乔纳森迟疑着，输入五个字。

【你想做什么？】

十几秒钟后，

【陈警官，你也失眠了？】

【我在工作。】

【哎，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黑暗里负重前行。】

对方一直发着汉字。

【陈警官，你几点钟下班啊？】

【你想邀请我进你家喝咖啡吗？】乔纳森索性问。

【……】对方发了个迷惑的小黄脸表情。

过了一会说：【我早上不喝咖啡，喝红酒。】

接着又说：【美国就是这点好，只要不喝醉，条条大道可入罗马。】

【你好像是喝醉了。】乔纳森试探地问。

【你要进来给我做现场清醒度测试吗？】

乔纳森愈发觉得陈一云就是那辆逃逸的道奇充电器的车主。他脑中不由浮出一副画面——陈一云甩掉了追逐的警车，将道奇车停在大宅的车库后，从车库里进入大宅。他借着从窗外倾进的灯光，在满屋荡漾的波光中走向旋转向上的台阶，进入卧房……

乔纳森抬起眼睛，看到那扇橘黄的窗后面出现了人影。陈一云是站在窗前往这边看吗？

【风可进，雨可进，国王不可进。】

乔纳森盯着陈一云打出的一行汉字，思绪纷涌。他该告之他在门外吗？告之他涉嫌违法驾驶吗？

突然他发现智能门锁边上的可视门铃，它就像突然出现的，准确地说像是被程序员突然补上去的。

他头皮蓦地一阵酥麻，感觉陈一云倚在窗前，正通过手机上的监控软件盯着自己。

【祝你有个愉快的一天。】

乔纳森迅速输入一行英文后，转身朝车走去。风可进，雨可进，国王不可进——即使他的预感是如此强烈，纵然是在梦里，也无法堂而皇之地闯进嫌疑人的私宅。

手机突然又响了一声，他瞥了一眼。

【也祝你有个愉快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