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房子真漂亮。”乔纳森望着矗立在树林里的一栋别墅说。那别墅有一面墙是用彩色鹅卵石砌成的，在灯光和月光的辉映下蓝色屋顶就像一块打磨好的翠玉。台阶组成的高高的基座使别墅看上去宛若城堡般坚固而具有时间的厚重感。

这里是林荫大街，哥谭市最高档的社区之一。每一栋房子座落在葳蕤而优雅的园林里如此宁静而光辉——当房子里充满了灯光。如此恬静而庄严——就像眼前窗户幽暗的“城堡”。

贾巴尔蒂这时哼哼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你很喜欢那房子啊？”

“它很漂亮。”乔纳森接着问，“你喜欢哪座呢？”

“我喜欢哪座有什么用？难道我这辈子能买得起吗？”贾巴尔蒂说，“我总不能对着一座房子单相思吧。”

“路上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说她漂亮，总不是单相思吧？只是出于人人皆有的爱美之心脱口而出。人们知道，他们不会与那个美女有任何交集。”

“这是大多数人。少数人可不一定了。作为警察，你应该了解少数人为了得到自己能力之外的东西会干出什么事。”

“好吧。我是属于大多数人。而你呢，是属于另一部分少数人。”乔纳森说，“反正我得不到美女，我也不会正眼瞧美女。”

“我的搭档跟我共事了两年都没你这么了解我。陈，我开始喜欢你了。詹姆斯也一定很喜欢你吧。”

乔纳森想了一会，说：“他有时候很严厉。”

“像个严父吗？”

“我和他的年龄差也没夸张到父亲和儿子的差距吧？”

“在有些地方，十四岁就可以生了。咯咯咯。”

车开到了艾比利山脚下了。艾比利山从西至南延绵，前天晚上他们是追着道奇从西边的艾比利大街上山的。现在，展现在他眼前的艾比利山道要比位于艾比利大街的艾比利山道窄一些。但足以让一辆SUV上去，并且两边还有富余的够行人徒步的空间。

“你要上去吗？”贾巴尔蒂问。

“你不是说了吗？山庄的人并不特别需要警察。”

“是，他们有坚固的围院，有私人保镖。”贾巴尔蒂说，“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喜欢警察在附近。”

“所以他们不在山道上安装监控。要是山道上有监控，道奇根本跑不了。”乔纳森说。

“我敢说这案子就这么了了。不然呢？去搜每一座房子吗？”

“没准哪一天那辆道奇会再次出现。”

“嗯，挂着另一个车牌。”

“多行不义必自毙。”乔纳森说，“不管他换多少个车牌，总有被抓住的时候。”

“如果他只行一次不义呢？”

“谁没犯错的时候。”乔纳森说着，调过了车头，“浪子回头金不换。”

驶出了林荫大街，来到了灯光斑斓的艾比利大街。现在虽然十一点多了，但大街上仍然人来车往。高耸的建筑流光溢彩，到处都是令人眩目的巨副广告，和不断变换画面的露天显示屏。处处可见色彩缤丽，贴满可口食物海报的餐车。每辆餐车前都有人排队。这等的光景，在北区可见不着。北区到了这个点，绝大多数商城、超市，餐馆都停止营业了。餐车更是不见踪影。惟有酒吧在营业中。

因此北区和其他区的夜班警察经常会集体来到西区解决午夜餐。警察们要么在餐车前排队，要么走进某个装修精美的小餐馆，快餐店。至于酒吧？根据警局的规定，警察在执勤期间除非工作需要，否则不允许进入任何娱乐场所。

一路开过去，乔纳森看到了好几个同行在餐车前排队。

“我们是吃餐车，还是找个馆子？”乔纳森征求贾巴尔蒂问。

“我不饿。”

“是啊，你吃了那么多甜甜圈。”乔纳森忍不住问，“你经常这样吗？”

“那辆餐车人少，你快去。”贾巴尔蒂突然指着前面一辆餐车说。

……

乔纳森坐在副驾里，吃着填满各种蔬菜，蘸着西红柿酱和酸奶酱的烤肉大卷饼。贾巴尔蒂以很慢的速度开着车，似乎是怕车开快了，影响同事进餐。

“这辆餐车的卷饼很好吃。”乔纳森说。

“我经常吃。”

乔纳森抓起杯架里的咖啡喝了一口，又继续吃烤肉卷饼。

就在这时，电台里传来了调度员的声音。“一位女士报警称一辆黑色奔驰在爱德华街蛇形行驶。空闲人员请接警。”

“A88接警。”贾巴尔蒂回道。

“我还在吃呢。”乔纳森说。

“我观察到我们区的警察都在车外，只有我们在车内。”

“我以为你不会观察呢？”

“陈，我开始讨厌你了。”

“抱歉。希望你不要讨厌我。”乔纳森边咬着肉饼边说。

“你是要参加总统竞选吗？”贾巴尔蒂说着亮起了警灯，加快了车速。

“我要怎么才能得到你的选票呢？”乔纳森顺着贾巴尔蒂的话问。

“你收买不了我。因为我不给总统投票。”

“为什么？”

现在，车已经进入了爱德华街。但报警人所称的蛇行行驶的黑色奔驰暂时没有出现。乔纳森加快咀嚼肉饼的速度。尽管他狼吞虎咽，还是没来得及赶在奔驰出现前，把肉饼吃干抹尽。他赶紧抓起咖啡，喝了一口，以冲散嘴里的食物的味道。

看到前面蛇行行驶的奔驰，贾巴尔蒂打开了警笛，跟在奔驰后。奔驰很快斜着身在右侧路边停下了。

乔纳森把卷饼放在中控台上，顺便打开了胸前的记录仪，然后下了车，他按着枪托在奔驰两米左右处站住，看着贾巴尔蒂站在了奔驰车副驾一侧。

“先生？”贾巴尔蒂低头向奔驰驾驶室看去。奔驰的车窗是关着的。“我们拦截你的原因是你在路上蛇行驾驭。先生，麻烦你把窗户降下来，让我看清你。”

奔驰车没有反应。

“先生，有人举报你危险驾驶，而且我们的行车记录仪也录下了你蛇行驾驶的画面。所以我们证据充分，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完全可以强迫你配合我们。比如说敲破你的车窗，把你从车内拽出来。你一定不希望那样吧？”

又静默了一会，奔驰车缓缓降下了车窗。这一瞬间，乔纳森注意到贾巴尔蒂的脸突然变得通红，就像正吃着甜甜圈撞到局长一样。

“局……局长……”

虽然贾巴尔蒂的声音含混不清，乔纳森还是听清了，心里也不免一沉。

“你是……”

“汤姆·贾巴尔蒂。”贾巴尔蒂刚才的威吓气场荡然无存，接下来的话有些语无伦次，“这个……我们是接到警情过来过来的。没有办法。记录仪，随身记录仪都开着，局……先生，你看，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未了，语气里充满了请示。

乔纳森思量着自己不能这样干站着，便走过去。他看到局长棕色的头发下脸色涨红，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神情显得迟钝。这明显是喝高了啊。他这么想时，一股浓烈的威士忌的气味从车里扑出来。

“谁报的警？”局长含混地问。

“一个女士，一个守法的市民。”贾巴尔蒂赶紧说，“正如你一直强调的，我们必须公正，因为我们无时无刻被监督，街边的监控，群众的手机，各种电子设备，还有我们彼此的记录仪。”

“她真是个好市民。”局长摆着手，突然打了个酒嗝。接着，他一脸醉态地抱歉道，“我只是只是在朋友家里喝了一杯酒。”

肯定不是一杯吧。乔纳森心想。

“一定是今晚的月亮太美了。”贾巴尔蒂说。

“是啊，酒不醉人人自醉。月亮太美了。”局长说着抬起他那满脸皱纹的脸望着天空。“你们看月亮多美。”

贾巴尔蒂抬起头朝天空看去。乔纳森并不想去看月亮，但是局长这么说了，他不得不抬头看一下。

“像个银色的橄榄球。”局长继续说。

“是啊。像个橄榄球。”贾巴尔蒂附合道。

“你们拦我干什么？”局长突然像清醒似地问。

乔纳森见贾巴尔蒂转过头来盯着他。这小眼神太明显不过了，他要把这烫手的大山竽甩给他。他只好硬着头皮向局长说明了情况。

局长脸色突然由通红变成了紫红，不知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难堪，或者出于懊悔。

“所以，我们必须按流程给你做现场清醒测试。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乔纳森赶紧说，“如果你拒绝的话，我们就直接做呼吸式测试。”

“然后你们要逮捕我吗？”局长的喘息声非常粗重。

“我们怎么会……只是，我们不能关掉记录仪，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而且……”乔纳森说不出话来了，期望贾巴尔蒂接话时，发现他已经溜到了后面的警车边。“我是说，我们必须按流程走。因为没人能凌驾于法律之上。”乔纳森鼓起勇气，一口气说，“这一直是你跟我们说的。如果不按流程走，这个视频被人翻出来的话，我们……我是说对您的影响会非常非常大。我们失去工作，或者因为渎职罪进监狱，而你失去的是你为人民服务了几十年的荣誉。”

“所以你们是坚持要逮捕我？”局长再一次喘息，加重了语气。

“不……我们……“

局长突然推开了车门，乔纳森赶紧绕到正驾一侧，见局长费力地要从车内钻出来，便赶紧伸出手去，要去扶局长。

“不许碰我！”局长嚷道。

“先生，让我扶你吧。这里太危险，我担心你会被来往车撞到。”乔纳森还是把手伸出去，抓住了局长的胳膊，半拉半扶地把局长拉出来。

贾巴尔蒂忙过来帮忙，抓住局长的另一条胳膊。

局长虽然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但身材壮实，因此乔纳森和贾巴尔蒂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局长从车里拉出来，然后两人将局长搀扶到路边。

“哇呼——”

局长身子还未来得及站直，突然吐了。酒精混合着秽物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乔纳森感到肚里未来得及消化的烤肉卷饼和咖啡在胃里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