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开着巡逻车把西区各个街道转了三圈，也没碰到一个举止行为可疑的人。这也难怪旁边的贾巴尔蒂警官都打起了哈欠。他突然有点理解贾巴尔蒂警官为什么那么爱吃甜甜圈了。也许他吃的不是甜圈圈，而是沉闷的工作带来的空虚感。想想吧，除了吃饭，上厕所，开罚单走下车外，其他的时间全都坐在车内，兜兜转转，能不无聊吗？尽管如此，警察们还是都愿意被派遣到治安好的区域。与激情燃烧的岁月相比，生命当然是最重要的，哪怕它意味着日复一日的平庸和枯燥。

正在乔纳森因受到贾巴尔蒂的哈欠的影响感到困乏时，突然一辆雪佛兰科迈罗从旁边驶过去。前车窗开着，因此他看得很清楚，里面的白人司机是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着什么东西在吃。

“来活了。”乔纳森赶紧亮起警灯，跟上雪佛兰科迈罗。

贾巴尔蒂还在打哈欠，丝毫没有被刺激到。“我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他带着睡意袭来的腔调说。

“他一边开车一边吃东西。”

“你眼睛太毒了。”

“你通常对这种情况是视而不见的吗？”

“我是说你第一天在哥谭市最安全的区域巡逻，就逮到一个边开车边吃东西的家伙。”

“等会是我去跟吃东西的家伙要证件，还是你去？”

“我好久没有在两个小时内开出一张罚单了。”

“我在这儿转了三圈，感觉这里的巡逻车数量是北区的至少两倍。你不打起精神来，怎么能抓到人？”

“看你说的，好像我们要进行开罚单比赛似的。”贾巴尔蒂说，“我们西区巡逻队为西区人人遵纪守法感到骄傲。”

“原来一边开车一边吃东西，打电话，或者干别的，在你们眼里都不算违章。前天晚上消失的道奇充电器不是从西区来的吗？你们管辖地的人跑到我们的区域犯法，还挺会为你们着想的。这叫什么？警民情深吗”

“听着，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辆道奇是西区的，尽管它在艾比利山庄消失了。”

这时候，雪佛兰科迈罗在前面停住了。

“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掩护。”贾巴尔蒂说。

“可你什么都没看到啊。”乔纳森说着，踩下了刹车。

“这就是问题所在。当我们过去时，司机肯定会否认自己在吃东西，或者一口咬定你眼花了。如果心肠坏的人，还会咬定你诬谄他，而你的眼睛无法像执法记录仪一样把你看到的一切记录下来。”

乔纳森没有作声，见贾巴蒂推开了车门，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往外钻。当他不得不低头弯腰时，整个形态就像一个堵在车门口的球。再胖一点的话，怕是出不去了。贾巴尔蒂有些笨拙地钻出了车，下意识地整了整腰间的一圈装备。

乔纳森下车后，在离雪佛兰两米左右的距离站住了，把手放在枪托上，目视着贾巴尔蒂走向雪佛兰。

“先生，我们拦截你是因为你一边开车一边吃东西……”

贾巴尔蒂话音未落，乔纳森听到司机辩解道：“警官，你一定是看错了，我没有吃东西。我一直在专心的开车。”

“一边吃东西一边开车是非常危险的行为，”贾巴尔蒂继续说，“我们把你拦下是出于对你的安全负责。一年前就有一个司机，他一边开车一边吃汉堡，结果没警察看到，他就出车祸了。上帝啊，他还有美丽的妻子和两个孩子，本来幸福的家庭就因为一个汉堡给毁了。”

“啊？”司机愣着了，似乎在想着什么理由否认。很快，他想到了，振振有辞地说，“警官，你一定看了那个新闻吧？一个年轻人在车内吃汉堡，结果被警察击毙了。好吧，在美国一边开车一边吃汉堡确实很危险，他有可能出车祸，也有可能被警察击毙。”

“别紧张，除非你的手不安分，不然我是不会拔枪的。”贾巴尔蒂说。

“你的意思是说那位吃汉堡的年轻人是因为手不安分吗？就因为手不安分，警察就可以随便拔枪杀人吗？”司机竟理论起来，“美国是个自由的国家，我想不会包括警察可以凭主观臆断随便拔枪杀人。”

“你是不承认你一边开车一边吃东西了？”

“我没有吃东西。”司机说着突然话峰一转，“而且警官，我知道你。”

“当然，我一直在这里巡逻。”

“我是说我在网上看到你吃甜甜圈的短视频，而且我手机里有你的表情包。真可爱。警察，你真的好可爱。”

听到这里，乔纳森感到又无语又想笑。

“也就是说，警官，我可算得上是你的粉丝。”

“请出示你的证件。”贾巴尔蒂严肃起来。

“根据第五修正案，除非我犯罪，违反交规，除非你有合理怀疑，或者切实的证据，不然我有权利拒绝你的权威。”司机理直气壮地说。

空气顿时沉默了，气氛陷入了僵局。

乔纳森想起了什么，他走上前去，对司机说：“先生，是我看到你吃东西的。我们的执法记录仪确实没有拍到你吃东西的画面，但是我可以现在向总部申请调取街头监控，你觉得你会幸运到没一个监控拍到你吃东西的画面吗？我要提醒你，这片区域的监控都是高清高速。如果一旦你被监控抓到，那不只是开张罚单那么简单了，你将会涉及到欺骗执法人员，企图逃逸等罪名。”

司机飞快地眨了下眼睛，张嘴说：“我没有吃东西，你不要诬陷我。我可是有律师的。你看我像请不起律师的穷人吗？警官，你叫什么，警号是多少？”

“我是陈警官，106是我的警号。如果你对我的执法有任何意见，你尽可以行使宪法赋予你的权利。”

“陈警官，你刚才的一番言语已经构成了对公民的恐吓。我再说一遍，我是有律师的。”

“你确定让我申请调取监控吗？”乔纳森严肃地问。

司机的眉头突然拧成了一团。

乔纳森的心脏也跳起来，因为他也不确定路上的监控是否拍到司机吃东西的画面。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贾巴尔蒂用安抚的口吻说，“谁开车没开过小开呢？只是很多人没有被逮着。但是违规就是违规，逮着了就得承认。规矩就是这样。先生，我不会给你开罚单，我是说如果你的证件没问题，我们就给你一个警告。”

司机脸上的拧巴表情变成了犹豫不决。

“纠正市民的行为是我们的工作。希望你理解。你总不会希望我们当警察的对满大街的违规行为视而不见吧？人人都希望警察尽责，人人又希望在自己犯事时警察四体不勤，眼瞎了。”

“警官，你的意思是你也有过一边开车一边吃甜甜圈吗？”司机突然问，眼睛也亮了起来。

贾巴尔蒂差点把眼皮一翻。“我只会把车停在路边，就像你在短视频里看到的一样。”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如果你那么干，你的同事会给你一张罚单吗？”

“当然。但我不会那么干。”

“因为你是一个好警察。”

“算不上好警察，但肯定不是坏警察。”

“你真谦逊。警官……”司机突然话峰一转，“我可以和你拍一张照吗？”

“不行。”贾巴尔蒂断然道，“这对警察来说是很危险的。如果换一个国家，我会欣然同意。希望你理解。”

“好的。”司机想了一会说，“我确实吃了东西，不是汉堡，是卷饼。因为我忙着加班没时间吃晚饭，就买了个卷饼边开车边吃。”

“你的卷饼在哪？”贾巴尔蒂问。

司机打开了驾驶座间的储物盒，拿出了吃了一半的卷饼。“说好了，只给我一个口头警告。”说着，司机咬了一口卷饼。

“如果你打算继续这么干，我们是不会给警告的。”贾巴尔蒂说。

“警官，我马上就吃完了。”司机说着又连咬了两大口，腮帮子鼓了起来，“你们稍等。”他含混不清地补充道。

“你能一边吃一边拿出你的驾照，保险卡和车辆注册信息吗？”贾巴尔蒂说。

司机嗯嗯地点头，伸出右手拉开手套箱，从里面拿出一沓证件递出来。

“你在这慢慢吃，我去查查你的证件。”贾巴尔蒂接过证件说。

贾巴尔蒂走后，司机突然对乔纳森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又是油管上吗？”乔纳森不冷不淡地说。

“我不确定是不是你。那是一个菜鸟警察第一次杀人，倒在教官怀里发抖的视频。”

“你喜欢看警察执法的视频吗？”乔纳森淡然地问。

“那是不是你呢？”司机问。

“正是在下。”乔纳森说，“不过那是六年前的事了。”

“我今天的运气真是好啊。警官，我们合个影吧。你现在已经确认我不是坏人。”

“我的搭档正在确认中。”

乔纳森说着回头朝警车看时，贾巴尔蒂正像个球似地几乎是从车内滚出来的。他慢悠悠地走过来。

“路易士先生，你的证件完全没问题，我们的系统显示你没有通缉令，逮捕令，任何不良记录，那我就给你一个警告。”

司机把剩下一点卷饼塞进嘴里后，然后接过了证件。

“祝你有个愉快的一天。”贾巴尔蒂说。

“你们已经确认我不是坏人了，我们合个影吧。”司机再次提出合影要求，“你的搭档可没有拒绝。”

“他不是我的搭档，只是暂时做我的助手。”贾巴尔蒂毫不客气地说。

“和美国警察合个影有这么难吗？”司机坚持道。

贾巴尔蒂想了一会，终于松口了。“那你就快点吧。”

司机高兴地下了车，站在乔纳森和贾巴尔蒂中间，举起手机，啪嚓地拍了几张照片。

……

“干了六年的警察，还是第一次被公民要求合影。”乔纳森看着消失在斑斓车流中的雪佛兰科迈罗说。

“你很棒噢。”

“今天应该是一个平静的夜吧。”乔纳森自言自语地说，转身看到贾巴尔蒂像个球似地几乎是滚进了副座。他圆滚滚的身躯把副驾区域占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