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始终被沈家缠胳膊绊腿的郭大人格外清楚，这位名叫高阖的衙门捕头在庆州城内是何等分量。

对于这个消息自然是喜出望外。

至于这位年轻掌柜如何能够如此悄无声息地挖去这块沈家“地基”，他也不会犯忌讳地多嘴。

只是若按前些日子发生的意外来算，这位年轻掌柜与衙门捕头相识也不过数日便能化敌为友收为己用，让郭大人颇为心惊的同时，愈发觉得这位貌不惊人的年轻主簿值得深交。

当下，郭维简迫不及待地询问苏晏所谋划的具体细节。

老实厚道的苏掌柜也自然不会直截了当地告诉郭大人：咱最近惹上一位刺客，要用你家信得过的死士来打倒沈家和挡挡刀子。

寻思片刻，只说了些许规划，留有许多细处到时再议。

半个时辰后。

达成约定、心满意足的郭维简带着蛟虎帮的数十位精壮好汉扬长而去。至于那位欺男霸女惯了的刀爷，则留给饱受欺负的张禄之今后处置。

本打算一同离去的苏大掌柜则是盛情难却，留在了青衫书生家中，也见着张禄之那位始终不曾露面的幼妹。

这位身穿麻衫的青涩少女则和她学识胜过样貌十倍的长兄不同，是个明眼人便能瞧出来的美人胚子，估摸是怕生的缘故，始终羞红了脸不敢吭声。

三人用过一餐说不上丰盛却准备十分精细周到的晚饭，待得夜深，苏晏才在兄妹两人的相送中离去。

眼见麻衣年轻人的修长身影逐渐消失在小巷转角，站在自家小院门口吹着晚风的张禄之颇为感慨，刚想赞叹一句年轻掌柜“陌上人如玉”时，却忽然在余光中自家妹子从未有过的娇羞神态。

少女眸内有月色流淌。

青衫读书人撇了撇嘴，颇为郁闷地打消吹捧那位年轻掌柜的念头

苏大掌柜是个好人，就是这挖墙脚的功夫确实厉害……

——

庆州城东

长平酒肆

今日同样身穿富贵的锦衣妇人照例百无聊赖地支着脑袋，坐在柜台立马，身后的酒架上倒是摆着数十坛上了年份的窖藏老酒。

昨夜的冲突并未影响到酒铺生意，除了少了头头、显得有些偃旗息鼓的青旗帮外，还有数名吃酒喝肉的食客。其中不乏路过时惊鸿一瞥瞧见妇人美貌，便鬼使神差地来要一碗酒，迫于面子出手还颇为阔绰。

锦衣妇人对此心知肚明，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偏偏落到某些人眼里却是另一番欲拒还迎的风味，当下便有些自恃风流的“才子”前来搭讪。

谁料这位俏丽老板娘竟是娥眉一竖，顺手抄起旁边一只酒碗往桌上重重一磕，“哗啦”一声便站起来十余名面色不善的彪悍大汉，吓得那位以文人自居的“才子”面色发白，丢下几颗碎银后仓皇离去。

如此一波折，酒铺内留下来的酒客眼神却莫名愈发炙热，倒没人再敢冒然搭话。

一身锦衣的俏丽老板娘今日心情肉眼可见得难看，把玩着手中瓷质酒碗，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色。

夜色深沉，庆州城的街道上除了奔着烟花柳巷疾驰而过的富贵马车外，其实并未有什么行人。毕竟宵禁在即，除却“不服管教”的江湖人士，寻常百姓都已回到家中，免得被值夜的士卒衙役刁难。

此情此景，街巷上有一位年轻女子便会尤为扎眼。

更何况这位女子穿着一身风尘仆仆、南唐样式的长袖青衣，却带着一顶北方大家闺秀上街时常带的帷帽，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大步囊。

虽说看不清面容，风姿卓绝的纤细身躯倒是遮掩不住。

女子低头缓行，不知不觉便来到长平酒肆所在的街角。瞧见门口的纸灯笼，女子似是抬头观望犹豫一番，才小步往酒肆走去。

见女子在青旗帮的地盘上愈行愈远，一群尾随已久的流氓混混只得悻悻然蹲在街角的墙根上，巴不得此时冲出来一名醉鬼将女子面上轻纱全部扯开才好。

但事情似乎正应了他们的意，酒肆中几乎绝大多数人的目光一齐从身为老板娘的锦衣妇人处转过来。趁着巡夜的衙役刚过，一名无赖便佯装醉酒，踉踉跄跄地走过去，结结实实地撞在青衣女子的肩膀上。

青衣女子理所当然地摇晃一下，竟是失足跌倒，背上的大步囊“铮”的一声砸落在地，发出古琴特有的锐响。

那位地痞流氓吓了一跳，惹来街边狐朋狗友一阵哄然大笑。

他颇为恼怒地抓向青衣女子手腕，却只是捏了捏，放在鼻尖一嗅，脸上露出极为做作的陶醉神色。

女子艰难起身，却低头不敢训斥，无疑大大增长了地痞流氓的嚣张气焰，伸手便要将青衣女子揉捏进怀里，顺带嘴上嚷嚷道：

“小娘子，夜深人静地瞎逛什么，不如和哥哥我一同到炕头上乐呵去。”

被拉住手臂的女子极力挣脱，却反倒给人一份柳絮飘零的柔弱美感。那地痞流氓看得愈发眼神炙热，却冷不丁肩膀被人一拍。只见一名身穿麻衣的年轻人站在他面前，似乎并未有英雄救美的意思。

年轻人抬头看了眼三人头顶上那块“长平”，慢条斯理地轻声说道：“别挡道，要耍流氓便滚一边去。”

这名泼皮流氓刹那间便急红了眼，倒没舍得松开青衣女子柔弱无骨的小臂，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麻衣年轻人鼻尖，破口大骂道：

“你他娘的是什么，老子睡女人也敢来打扰。怕不是活了这么多年，还是个毛没长齐的毛孩，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

话音刚落，那泼皮流氓便抬脚朝麻衣年轻人踹去，却被麻衣年轻人侧身躲过。险些把自己踹到地上的泼皮流氓当下更为恼怒，松了手便要朝麻衣年轻人扑去。

但三人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凌乱的脚步，似是有十余名汉子闷头朝这儿冲来。

那名地痞流氓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忽然肩头腋下甚至裆下一起伸出数十只手，将他整个人翻转过来悬在空中，被饱以一顿老拳后又被人扛在肩上。

“饶命啊，大人，饶命——”

在地痞流氓鬼哭狼嚎中，苏晏哭笑不得地朝蜂拥而来的青旗帮帮众挥了挥手。这群面带畏惧的精壮汉子纷纷弯腰行礼，随即一群人扛着地痞流氓朝一处阴暗小巷中去。

夜色中，鬼哭狼嚎似乎更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