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祁瑄温柔的那些话照进现实,带起了姜抒心底尘封已久的记忆，回忆如藤蔓，一点点的将姜抒缠绕住。

姜抒看着面前这张俊颜半天没有答话,她像是八音盒上舞动的小人，因为齿轮卡壳而不得不停滞不前。

星空光芒自头顶泻下,踏进这一片花海中,像是产生了化学反应，氤氲生香，勾人心魄。

这段回忆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在那个阶段上的许多人许多事都伴随着时光齿轮往前碾压而变得模糊不堪。

可祁瑄再提起那段往事时，咬字清晰，不带丝毫犹豫，他记得清清楚楚。

动人心魄的记忆永远定格在脑海中某个跨不去的节点上,可是如果一直在回忆,就一直没有过去。

祁瑄的话帮助姜抒修复了大半的往事,这张因为岁月而褪色的旧照似乎慢慢清楚，人物轮廓浮现，天高海阔清晰。

十年前，姜抒年纪很小,跟着外婆在海边长大，稚拙童年是无忧无虑的,有碧蓝的海洋,腥淡的海风,更有细腻暗金的沙滩,绵延似柔软的纯色地毯。

祁瑄准确将那段往事勾勒得清楚淋漓，姜抒则望着祁瑄那双眼睛，那像是两颗镶嵌在星空里永不移位的星子,光芒不黯，永不洇灭。

“可是我记得你在我外婆家呆了三天，就不辞而别了。”姜抒还记得，自己从海滩把他带回家时，他那双眼睛永远保持着高度清醒和警惕，明明他就在眼前，可是姜抒恍惚觉得他远在天边。

像是那轮即将升起的朝阳，可以远观而不可以近触，炙热的火花便是保护色，将他和人群远远的隔开，泾渭分明。

这是姜抒记忆里旧色对祁瑄大抵的印象，他面容俊朗，小小年纪便显出了不凡的气质和超出同龄人的睿智，但应该是遭遇到了毁灭性打击，即便相处了三天，祁瑄依然对姜抒拒之千里。

时隔十年，祁瑄终于有机会解释当年的不告而别，他缓缓笑了一下，面容矜贵的柔和，“当年我堂叔把我推下游艇后，派人到小渔村来找我。”

“当时我父亲的人还没赶到，他的人便赶到了，我担心我待在你家会对你们造成不利，就先行离开了。”祁瑄三言两语交代了当年的情况，十年前，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在面临生死攸关的紧张时际，他能想到的最好处理办法就是不拖累姜抒和她外婆。

对于当年的情况，祁瑄并没有细说，从他字里行间，姜抒咀嚼出了那一段坎坷和心惊动魄。

“原来是这样。”当年一个不解之谜在今天得到了化解，就像是心结被抚平，能够将前途的瑰丽日色和烟光一览无余。

祁瑄嗯了一声，他告诉姜抒，“后面这十年，我一直在你身后。”

姜抒原本以为十年前的一次意外是他们最能够跨越两个世界的交集，祁瑄一句话像是把如梦半醒的姜抒给敲醒，她抬头，如碎水晶般的视线像逃跑的小鹿一样撞进森林，跑进祁瑄的眸子深处，迷途不知返，困囿其中。

“后面你来找过我吗？可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姜抒开口前仔细地检查过记忆角落，她从小到大，没有谈过恋爱，要找到和异性之间迈过男女界限的交集很容易。

“我一直在你身后，只是你没察觉。”祁瑄的嗓音低沉，像是大提琴的末弦，磁性好听，沉稳中又不乏情绪的爆发。

十年前那一次在刀锋上行走，险些坠命，那次危机让祁瑄快速成长，他涅火翻盘，身上带着远比同龄人甚至长者更为沉稳的气质。

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轻易尝试，更何况关系到他在乎的人，他会慎之又慎。

这种稳重的性格造就祁瑄时隔十年后才把姜抒寻了回来，至于今日，才和姜抒说了过年就事。

祁瑄如数家珍，每一件事他都记得，尤为清晰，恍惚就在眼前发生。

他说

“八年前，你外婆所在的小渔村要开发变成一个海边游乐园，那一次，我不远千里坐飞机去了小渔村，我看到了你哭着和你外婆说，不想让那里变成游乐园，后来，我力排众议，把这个项目压了下来。”

姜抒清晰的记得那件事，那是姜抒平稳童年里的一次地震，她从小建造起来的记忆大厦面临崩塌成废墟的危机，得到小渔村要被建造成游乐园这个消息，姜抒已经上高中了，她当时一个人抱着书包，转了好几趟公交车来到了外婆家。

她抱着外婆哭了大半夜，哭到后面，她的神经发麻才红着鼻子红着眼尾睡了过去，当时她还奇怪，醒来的第二天，这个项目就被撤了。

原来，是祁瑄。

祁瑄的声音缓缓如平流，让人感到极为舒适，他的话语还在继续，落灰的记忆被擦拭一新，重新陈展在姜抒眼前。

“六年前，你们学校的校霸要追求你，那个混账买通了你的同桌，把你骗去了一家奶茶店。

他点了一大桌奶茶，向你表白被拒，就直接借口离开，留下你要支付那一大桌奶茶的钱，当时你没有那么多钱付款，慌得像是一脚踏进深溪里的小鹿一样，那一次是我为你付款的。”

这段回忆在姜抒的棋盘上像是走错的一步，如果今天祁瑄不开口，姜抒大抵是不会主动去回温，可今天她才发现，这段不堪的记忆其实也美好，像是爬上墙头的蔷薇，锐利的尖刺背后是沐浴在日光里最傲人的艳花。

祁瑄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慢慢铺好的台阶，姜抒拾阶而去，慢慢的走回了自己记忆的温房。

当时那种慌张和不知所措像是逆流而上，负面的心情肆意嚣张的在姜抒心口处蔓延开来，姜抒看着祁瑄这张俊颜失了神，当时店员亲切的那姜抒回家时，姜抒还以为是店员可怜自己被别人套路才免除了那一桌的奶茶钱。

原来这一切冥冥之中不是机缘巧合，是有人费尽了全部气力，抵上了所有身家只为了一步一步的向姜抒靠近。

“四年前，我进入公司成了一名普通员工，那时候我们公司正好在你们学校校招，我便充当一名hr，来到了你们学校。

我去你们学校的本意，只是想领略一下你生活的环境，如果有机会，如果有缘分，能和你的步伐重叠，那自然是最好的。

可能是老天赏脸吧，我记得当时我在筛选简历时，你正好提着一袋水果，从操场旁边的马路过，当时人山人海，可我一眼就准确的捕捉到了你。

只是场面混乱，我没能在第一时间脱身，那时候我真的很想和你打个招呼。”

四年前的记忆不算遥远，再度回想起来的话如同隔在昨日，姜抒那双漂亮的瞳孔一点点扩大，她脸上有一瞬间失色，慌张的拿起手机。

她偷拍的那张照片已经被删除，幸好还有机会找回来，她在一堆被删除等待恢复的垃圾箱里找到了那张糊图。

照片上的白衬衫少年鹤立鸡群，他嘴角噙着一抹不浓不淡的笑，却足以叫人失魂。

因为是偷拍，还是一个零感情经验的人偷偷摸摸的举动，姜抒拍的并不清楚，当时慌的手抖了一下，照片上的人容颜的并不凌厉分明。

姜抒抬起手，将屏幕展示给祁瑄看，她问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这个人，是你？”

长扇如羽的睫毛轻轻扫过空气，每一寸空气里都浸着馥郁香气，被鸦羽般的睫毛轻轻略扫，暧昧的气氛朝着祁瑄迎面流去，温温柔柔的，隐隐约约的，撩过他的眼尾、挺鼻、薄唇。

祁瑄的视线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眼里的柔波荡漾，划出了一线比一线更深的褶皱，褶皱的底下暗藏柔情，和十年未出口的深情专意。

“这是我。”祁瑄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其实当年姜抒用手机偷拍他的模样，他记得很清楚，只是当时有些恍惚犹豫，没有足够的证据，她偷拍的就是自己。

今天姜抒给了他足够的证明。

姜抒又睁大了眼睛，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言语，玻璃窗外的风似乎又迅了点，树冠绿影摇曳生姿，头顶穹顶高不可及，遥远光年外的星光却跨越冷热极端，洒在了姜抒和祁瑄的身侧。

星光微弱，却不可忽视。

祁瑄所述的话语跨越十年间隔，辗转踏进姜抒心底，声声柔曼。

事情虽然已经隔了十年，可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姜抒有过切肤感受。

“你……”姜抒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这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十年的记忆每一页都被祁瑄小心翼翼的珍藏，她却全然不知。

深情似海，姜抒就像是在海面上探险的人，此刻遭遇风暴，被巨大的浪花吞噬，卷席进了无尽深渊，汹涌的海下是平静似乎停止的暗流。

祁瑄温柔的看着姜抒，似乎在用眼神鼓励姜抒把话说完整，“你说。”

他刚才剥了橘子，抬手揉姜抒的头时，姜抒闻到了一股淡淡又清甜的橘子香气，像是洒金一般的缀在了她的头上。

“这些事情你记了十年。”这明明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姜抒再度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干涩，她轻轻地清了清嗓子才开口。

话音刚入，姜抒的眼尾被情绪染，红而妖娆又见楚楚可怜。

“因为值得记十年。”祁瑄说，他不止是嘴皮子上这么说，他也是这么行动的。

这些年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有多少女人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博得祁瑄青睐，可毫无疑问，她们都失败了，败的很是狼狈，从祁瑄身边滚开时个个颜面扫地，自尊碾碎成齑。

姜抒的喉咙有些痒痒的，像是温泉眼，温热清澈的泉水要涌上来，被她用一股劲给压制了。

“你之前不是说，想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吗？冰冰跟我说，这几个月我像是在和你搞暧昧，那我现在给你一个名分，好不好？”姜抒的脑海中打了无数草稿，再度开口时，说出来的话完全没有过一遍头脑，这句话甚至没在她的脑海中和心里成形，就这么说了出来。

说完这句话，姜抒低下头，不敢看祁瑄的视线，也不敢看他的反应。

“你是听到我牵挂了你十年之久，被这种深情感动了，所以给我一个机会，是吗？”祁瑄问，他的声音里难掩一种落寞，这种落寞像是绑在他腰际的巨石，凭着一股韧劲要把他给拉下去。

姜抒剥过橘子，右手的大拇指指甲盖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红，她轻轻的划拉着指甲盖上的橘汁，以这种小动作掩盖她的心事。

她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可以低着头，避免和祁瑄目光交轨，“如果你觉得……”我只是被感动，突然向你提这句话显得有些冒失，那就当做我没说过。

姜抒把头低的很下，她心里却高度紧张，每一根弦都绷紧，奏出最嘹亮的音响。

“就算只是被感动，也没关系的。”祁瑄像是用这番话安慰自己，他笑了一下，笑出了这十年来的首次最狼狈又最幸福的模样。

“我应该拒绝的，我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现在我想得到你，靠的竟然是感动。”祁瑄的笑声又亮又哑，声声像是一根针一样扎进姜抒心里，姜抒不知为何，听到他这番话竟然难过起来。

姜抒抬头，她看到祁瑄眼里竟然有淡淡的光芒，像是在雨夜星空，所有的光芒被大雨淋湿，湿透了。

“可是这个人是你，如果是感动，就算是感动，也没关系的。”祁瑄一把将姜抒拉入自己的怀中，祁瑄抱她抱得很紧，似乎担心这一切像个梦，梦醒时分，水晶破碎，折射出来的光芒依然亮眼，拼不出完整的不菲价值。

姜抒被祁瑄拥在怀里，她感受到了祁瑄身上的体温，那是一种让姜抒心安的温度。

她轻轻地唤了祁瑄一声，“祁瑄。”

“嗯。”祁瑄应答，他告诉姜抒自己就在她身侧，永远不会离开，“怎么了？”

“我……”姜抒的感情经验为零，她对感情的纯度很高，或许是过往一片空白的感情履历，让她对感情变得谨慎，她今天能勇敢的踏出这一步，足以证明，祁瑄对她的意义是特别而无可替代的。

只是姜抒不知该如何表述，打消祁瑄的误会，不是感动，是心动。

姜抒咬着唇，祁瑄给她大半时间，她都用沉默平消，始终还没有解释，她想大声勇敢的告诉祁瑄，自己并不是因为感动接受这一份深情的。

她起了个头，然后无尽沉默。

还是祁瑄打破了沉默坚冰，活水再次涌动，他慢慢的推开姜抒，目光诚挚如纯度最高的钻石，不含一丝杂质。

他主动提议，“你给我三个月时间，如果我没有能力让你喜欢上我，我就……”

姜抒有点好奇他接下来想说什么，难道是就此放手，给自己一片自由天空。

“我就重新追你一回，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为止。”

和姜抒想象都不一样，姜抒莫名松了口气，她竟然因为祁瑄不会将自己拱手让人而高兴。

她眼睛明亮，笑得让人移不开眼，“好啊。我就给你三个月试用期，要是试用期不合格，你就得重新追我了。”

从小到大，祁瑄的每一份答卷都是满分，令人赞不绝口，这一次，他也有信心和把握，可以交上一份让姜抒给分的答卷。

“我现在就要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祁瑄已经急切想让他列表里的所有人知道，自己已经有所归属，想让大家都知道他身边的空缺已经补位。

他刚拿出手机，姜抒扑了过去，阻止他，“不行。”

这次换祁瑄有些不解，“为什么？”

姜抒摁住他要解锁手机的手，意外发现他的屏保竟然是自己，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是自己在暖房拍的，应该是两三个月前。

她的注意力被转移，“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没印象？”

“你初到琼林苑时拍的，我让管家拍的。”

他这么说，姜抒有点印象了，当时管家还请求过自己，不过姜抒有点费解，今天她才发现，祁瑄早就步步为营，就等着自己往里跳。

这就是温水煮青蛙！

姜抒柔化的眉眼变的分明清楚起来，她坚决道，“最起码也要等试用期过后，我点头了你才能公布。”

“那我再等三个月。”祁瑄事事顺着姜抒，姜抒指东，他就不说西。

“把你的指纹录进我的手机里。”祁瑄打开手机设置。

姜抒眼里燃起了一丝八卦好奇，她看向祁瑄，她要是随时能解锁祁瑄的手机，那么祁瑄在她这里相当于没有任何秘密。

她还挺想知道，祁瑄平常的生活和接触的人是怎么样的，“你不怕吗？”

“怕什么？”

“你不怕我把你的小秘密都看光啊。”姜抒来了兴致，躺在祁瑄的怀里开始录指纹。

头顶的声音缓缓的落了下来，让人如沐春风，“要是怕的话，现在可以后悔吗？”

“当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