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衣巷，因宋初一个染坊而得名，当年染坊最出名的就是粉色布匹。到如今，粉衣巷已经发展到两边都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少有的几间民居都在集中在巷尾。

阴天，粉衣巷的生意较前几天清净不少。午时，街口突然来了一帮人，手里都提着木棍，叫叫嚷嚷的往巷尾冲去。为首的正是“尖嘴脸”张大成。

这群人冲到一间民居前，前面的人对着大门一阵猛踢，后面的大叫着开门。

不一会，门开了，走出来一位青衣女子，看见这么多凶神恶煞提着木棍的壮汉，女子吓得着实不轻。她颤颤巍巍的问道：“请问各位有何事？”

张大成疑问道：“你就是秋岚先生？”

女子道：“小女子本名叫艳子虔，号秋岚，是一名画……”

还没等艳子虔说完，张大成就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还以为先生就是个男的，哪想到还是个小美人。”一挥手，向后面的跟班们喊道：“就是这家，冲进去，搬东西！”一群人乌泱泱的冲了进去，艳子虔一个女子如何拦得住。

艳子虔急了，拉住张大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搬我东西？”张大成道：“这间房屋已经被征用了，你马上搬出去！”艳子虔道：“我这间房屋何时被征用了？”张大成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手，说：“街道司办事，滚一边去，看你一个弱女子，我们还帮你把东西搬出来，算对得起你了。”

这时，一壮汉抱了一堆画卷出来，艳子虔见到，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喊道：“不要碰我的画！”边喊边去抢画卷，壮汉抬脚一踢，正中肚子，可怜的弱女子飞出去一丈远。艳子虔捂着肚子，两行眼泪不自主的流了下来。

听到动静，前面商铺和周围的邻居都跑出来，一群人围着，也没人敢上去帮忙。

天空不争气的下起了小雨，不一会儿，地上就变得泥泞。等艳子虔缓过来的时候，家里的画卷已经被搬得差不多了。搬出来的画卷被杂乱地丢在地上，混杂着雨水和泥水。艳子虔抹了抹眼泪，踉跄着站起身，走到一堆画卷旁，捧起一卷她心爱的画，跪在地上用已经湿透的袖子擦干上面的泥水，可刚擦干又被雨水淋湿了。她环视四周，又看了看张大成，无助的眼神里透出了愤怒。

“让开！让开！别挡路！”看热闹的人群被人分开了，从中间进来一个大肚子肥头大耳的男人，穿着不合身的背心，后面还跟着一个胖子，给他打着伞，不停的叫人让开。

张大成一看，连忙笑着迎了上去：“司长，这点小事何必惊动您亲自过来。”杨金成一个巴掌给张大成呼在脸上，骂道：“搬了多久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今天不把这间房子清出来，我怎么跟薛老板交代！”张大成委屈巴巴的捂着脸，说：“我这就去催他们快一点！”“催个屁！不要搬了！放把火烧了！”杨金成怒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准备！”张大成答应完，马上跑了进去。

艳子虔看到杨金成，放下手中的画，三两步冲了上来，喊道：“你个狗官，你强抢民居，还要放火烧我家，我跟你拼了！”杨金成看到艳子虔浑身是泥，连忙把旁边的刘福推了上去，接过伞，道：“这谁呀，快拦住她，别让她过来弄脏了我的衣服。”

艳子虔被刘福拦住，没有办法，此时雨水已经将她的薄衫浸透，露出如凝脂般白皙的玉肌，她捋了捋湿透的头发，怒目圆瞪站在原地。杨金成仔细看了看她，道：“哟，好一朵出水芙蓉，你这姿色卖到群芳院肯定是头牌啊。你乖乖听话，我们就不难为你，不然的话，不要怪我们不但强抢民居，还要强抢民女！”

“狗官！你敢强抢民女！”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从人群中传过来。刘福踮着脚向后望，厉声道：“谁吃了豹子胆，敢在这儿叫嚷！”

从人群中闪出一个少女，叉着腰指着刘福道：“看清楚了，是姑奶奶我！”

这少女一副乞丐打扮，一脸的稚气，湿漉漉的头发不规则的粘在她的小脸上，站在刘福面前，还不及刘福的胳膊高。刘福一见，哈哈大笑：“哈哈哈，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敢在这里叫嚷，滚一边去。”说着，准备像拎小鸡一样把小乞丐拎到一边去。

还没等刘福动手，小乞丐不知道使了什么功夫，“啪”的一下子把一百十斤的刘福推出去几丈远，刘福后背撞到墙根，疼的哎哟哎哟直叫唤。旁边的人包括杨金成都吓得目瞪口呆。谁会想到一个瘦弱的少女有如此大的力气。

小乞丐嘿嘿一笑，道：“现在知道姑奶奶的厉害了吧。”她转过头上下打量着杨金成，像是在估计要使多大的力才能把杨金成同刘福一样地推出去。杨金成下意识的抱住双臂，伞掉在地上，背心崩开，露出了圆滚滚的肚子，滑稽的样子逗得小乞丐捧腹大笑。

笑声中，从人群中又挤出来几名乞丐，各自都拿着一根竹制的打狗棒，为首的中年乞丐腰间拴了九个不同颜色的麻布袋子，他见此情形，眉头一皱，问道：“璇儿，你又动手了？”张璇儿嘟起嘴，委屈道：“是他们先欺负子虔姐姐嘛，我教训教训他们怎么了嘛！”中年乞丐呵斥道：“整天净惹事，一边去，我来处理。”小乞丐乖乖的让到了一边。

中年乞丐走到杨金成面前，捡起地上的伞还给杨金成，然后拱手道：“在下丐帮长老李闻风，我管教不严，手下弟子冒犯了贵司的大人，还请杨司长见谅。”

杨金成还礼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丐帮九袋长老，失敬失敬。街道司向来同丐帮并无交往，不知道长老今天为何管这个闲事？”“大人，请借一步说话。”李闻风拉着杨金成到旁边的屋檐下小声的交谈起来。张璇儿见杨金成走开，连忙去帮忙收拾搬出来的画卷，其它几名丐帮弟子也上前帮忙，把淋湿的画卷转移到干净处。

艳子虔对丐帮的到来感激不尽，有人帮忙就有了底气，加上张璇儿在一旁不听的安慰她，她一直紧张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突然，杨金成大声喝道：“你这是给本官下马威！你敢威胁朝廷命官！”很明显，两人谈崩了。

正当李闻风为难时，搬东西的打手们都从屋里出来了。张大成问道：“司长，放火的稻草都准备好了，点不点火？”

“点！”杨金成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慢着！”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

杨金成气不打一处来，又是谁啊，今天怎么没完了。

来人身着紫色官服，腰间配着鱼袋，神情镇定，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亮在手上，令牌上印着兵马司三个字，他后面跟着两人，其中一人身着绿色官服，背着手，昂着头，一幅不可一世的表情，另一人穿着袈裟，双手合十，是一名出家人。

不用说，主角出现了！

程灏亮出令牌表明了身份，杨金成怒容满面，问道：“什么时候兵马司也来插手街道司的事情了？”

程灏不紧不慢的说道：“杨司长此言差矣。我们刚路过此地，听说街道司在暴力拆迁，就过来看看。拆迁本是兵马司所管辖之事，应该是街道司插手兵马司的事吧，而且这个地段不属于你街道司管辖范围，你这是越界非法执法吧。”

“对，对。”晨松和布施在一旁附和道。

杨金成瞥了眼布施，轻蔑道：“哟，什么时候兵马司成了破庙了，还收容和尚。”布施恨了他一眼，回敬道：“杨司长这身打扮好像一个巨婴啊！”

杨金成怒不可遏，喝道：“今天我就要烧了这个房子，你们敢怎么样？”

这句话一出，旁边的丐帮弟子抢先一步拦在了房前，张璇儿个子最小，却挡在了最前面。

晨松看见张璇儿，感觉似曾相识。在这情况下，晨松也没多想，摸了摸腰间的“虎贲”，也站了过去。双方对峙着，街道司的人数是压倒性的，丐帮弟子们有些心虚。

布施不合时宜的走到两堆人中间，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听老衲一言，稍安勿躁，切勿兵戎相见，伤了和气，佛曰……”

没等布施说完，杨金成大喊一声：“给我打！”布施连忙抱头躲到一边，打手们提着木棍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晨松大叫一声：“虎贲！出来！”

只见晨松身上冒出一团绿光，转眼间在他背后变成了一个穿着盔甲的将军。冲在前面的两个打手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就被虎贲一拳一个打飞出去。

“哇……”，在场的人都惊讶的看着这奇异的景象，只有程灏默不作声，仿佛习以为常了。

打手们被吓住了，站在原地不敢动，也没人敢冲上来了。杨金成在一旁急了，大喊：“这不知哪里来的方士，使的唬人的伎俩，不要怕，快给我上！”但是还是没人敢动。

“一群废物！”杨金成在旁边急得跳脚了。

擒贼先擒王，晨松一个箭步冲到杨金成面前，杨金成又下意识的将双手护在胸前，大肚子又不争气的露了出来。

晨松只轻轻一拍，眼看虎贲的手掌跟着晨松的动作要打到杨金成的时候，后者直接吓晕了过去，臃肿的身体倒在地上，溅起不少的泥浆，离得最近的人群都向后跳了一步，都怕泥浆溅到了自己的身上。

张大成一看杨金成晕倒了，连忙招呼打手们撤退，几个人七手脚的费力抬起杨金成，一行人灰溜溜的逃走了。大家都松了口气，虎贲也渐渐消失了。

雨恰到好处的停了。

张璇儿发现了一个“漏网之鱼”，墙边的刘福。刘福还躺在地上叫唤，张璇儿上去踩了他几脚，刘福叫唤的更厉害了。两个丐帮弟子将刘福提起来，张璇儿要把他当传话筒使，要他告诉杨金成，艳子虔是有丐帮罩的。说完，放了刘福，刘福灰溜溜的逃了回去。

处理完刘福，张璇儿跑到晨松面前，大声问道：“喂，小白脸，你还记得我吗？”

晨松仔细的看了看她，年纪约莫十四五岁，星眼柳眉，朱唇榴齿，虽然穿得破破烂烂的，但有一股轻灵之气，晨松努力回忆起这段时间遇到的人，仿佛见过她，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咯咯咯。”张璇儿故意笑了几声。晨松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一拍脑门，道：“原来是你啊，小叫花子。”张璇儿伸手揪了晨松一下，嘟着嘴道：“骂谁小叫花子呢，人家没有名字吗，人家叫张璇儿，小白脸！”晨松道：“我也不叫小白脸，我也有名字的好吗？我叫……”没等晨松说完，张璇儿打断了他：“人家就喜欢叫你小白脸，小白脸，小白脸！”

这时，艳子虔走了过来，向晨松行了个礼，问了晨松的姓名，道：“恩公见笑了，璇儿天性顽皮，请恩公多多见谅。”

恩公？晨松就出手帮忙了一下，就成了别人的大恩人。

晨松客气的摆摆手，道：“姑娘言重了，在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艳子虔道：“恩公不必客气，这间房子是我祖上留下来的，对我很重要，恩公出手相助，小女子应该报答，只是今日家里杂乱，只能改日再请恩公到府上做客。”晨松道：“做客就不必了，姑娘要是手头宽裕，不妨借点给我。”“这……”晨松的这句话让艳子虔为难了，一个清闲寡居的画家而已，哪有什么钱。

布施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对着晨松说：“晨施主，你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啊，钱财乃身外之物，切不可贪，切不可贪啊！”晨松踢了他一脚，说：“哪哪都有你，一边呆着去。”

张璇儿听见晨松这么一说，指着晨松的鼻子道：“哼，原来小白脸是这种人，艳姐姐，我们不要理他了！”说完，拉着艳子虔进屋了。布施拍了拍身上的泥，说：“哦，到手的鸭子飞了。”晨松恨了他一眼，他吓得直哆嗦。

程灏过来教育了晨松一番，让他不要掉进钱眼里了，而且再过几天就要发俸禄了。晨松一听，失落的心情又高兴起来，跟着程灏回府了，围观的人群也各自散去。

杨金成直到酉时才醒来，听完刘福的哭述气不打一处来，招来张大成，商量了一个时辰，安排好晚上的事情，这才开始用晚膳。

子时，打更的敲着竹杠走过粉衣巷。夜色中，一群黑衣人推着几车稻草进了粉衣巷。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群黑衣人跑了出来，分头散去。

一个尖锐的声音刺破了夜空，“着火了”。火光从巷尾窜上天空，转眼间就蔓延了一大片房屋。居民们全都跑出来，救火的救火，搬东西的搬东西，找人的找人，乱做一团。

艳子虔被浓烟呛醒，当她想跨出卧室房门的时候火已经烧到了脚下，她止不住的咳嗽，呛得眼泪直流。客房里的画卷已经被烧个精光，房梁快塌下来，悬在半空。

看这样子艳子虔是没救了，正当她危难之际，一道黑影跳进屋内，抱起已经昏过去的艳子虔，一下跳上房顶，向兵马司方向奔去。

兵马司内，程灏的房门被拍的直响，下人着急的喊道：“程大人，不好了，粉衣巷着火了！”程灏一听，连忙穿衣出门，叫醒晨松和布施，欲马上赶过去。

当他们打开兵马司大门，却看见一女子躺在大门口。女子全身衣服乌黑，脸上也是乌黑的，布施定睛一看，叫道：“这不是艳子虔吗？怎么在这里。”程灏道：“快，救人要紧。”晨松上前抱起艳子虔进了府门，程灏安排两人前往粉衣巷打探消息，另外派了一人去找郎中。

女仆在屋内帮艳子虔换洗。晨松三人在屋外焦急的等待郎中的到来。过了一刻，下人带着郎中赶了回来。郎中诊断后，告诉晨松他们，艳子虔吸入了过多的烟尘，加上惊吓才晕了过去，并无大碍，开了一个清肺的方子，叮嘱了几句，郎中就告辞离去。

打探消息的两人也回来了，粉衣巷的房子已经被烧了大半，居民们哭声一片，粗略估计伤亡二十几人，还在奋力扑救中。听完现场的情况，晨松气的把桌子拍的“哐哐”响，说这肯定是杨金成搞出来的，他这就去找杨金成。程灏拦下他，叫他别冲动，眼下要紧的是把艳姑娘照顾好，天亮之后，自己会去找开封府龙捕头彻查此事，人命关天，不会放任杨金成一伙肆意妄为。

(月日到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