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顿了顿，直言道:“朕已经决定了，让瀚儿作为朕的**人。”

叶无痕心里震动了一下，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说不上心里是料中结局的轻松，还是求而不得的失落，亦或是不能如愿以偿的愤怒。

总之，百味杂陈。

叶无痕面上还是淡淡的，无波无澜，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父皇何出此言？且不说父皇如今正当壮年，传位之事还遥不可及，而且若是皇上已经心里有了人选，何不直接找来皇弟面谈，告诉儿臣又有何意？”

皇上瞧着他的脸色，面上也带着莫测的神情。

他缓缓道:“你不必说些客套话敷衍朕，朕想听听你真实的心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朕说过了，今日叫你来，就是为了交心畅谈，你有什么意见，不必藏着掖着，只管告诉朕。”

叶无痕一瞬间甚至想笑出声来。

他知道那很不体面，所以把笑声憋回喉咙里，面上一派平和，似笑非笑地看着皇上，回道:“儿臣心里没有什么想法，更不敢敷衍父皇，只要是父皇做的决定，儿臣自然全力支持。”

皇上的目光已经有些浑浊了，但是眼里的锐利依然不减。

现在，他就用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叶无痕。

他下定论道:“你在说谎，口不对心。”

叶无痕终于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无奈:“儿臣全力配合父皇的安排，如何就成了口不对心？”

皇上道:“朕给过你机会了。”

叶无痕挑了挑眉，道:“这是什么意思？儿臣不是很明白。”

皇上道:“你不是没有野心的，朕不是傻子，能瞧得出来。”

他的目光一闪。

虽然他对叶无痕的关注不算多，但是并不意外着他就全然放任。

事关自己的皇位，他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好久之前，他其实就发现了。

发现叶无痕在朝臣里的评价居然意外地好。

一众皇子中，他从不惹是生非，但也从不争抢风头，总是扮演着中庸的角色，但是偏偏这样一来，谁也揪不到他的错处。

呈上来的奏折里，几乎也没有弹劾叶无痕的。

皇上轻笑道:“你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其实，朕并非毫不了解。”

他直视着叶无痕的眼睛，慢慢道:“每次朝廷上有大事发生的时候，你总是不声不响，从不发表意见，但是每次事情解决之后，你总能从中获利。”

叶无痕神色未动，没有说话。

皇上又道:“而且，朕发现你虽然没有明面上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甚至表面上看上去从来不与人交好，但是支持你的朝臣却并不在少数。”

他顿了顿，说道:“朕可没有蠢到以为你自己的人格魅力足以让那群老狐狸倾倒，所以，私下里暗暗派人调查过。”

叶无痕听到这里，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他不疾不徐地问道:“自然什么都瞒不过父皇的眼睛，不知父皇查出什么来不曾？”

他的态度终于不是刚才那样虚假的客套和恭敬，而是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皇上道:“查访发现，这些人虽然与你并无私交，却都受过你的恩惠。”

皇上的眼神里划过一道锐利的光。

他继续说道:“他们无一例外，都曾经在大事小事上受过你的帮助，有的解了燃眉之急，有的是小恩小惠，但是你确实是在其中发挥作用的。”

他一边说，一遍观察着叶无痕的脸色。

叶无痕面上平静无波。

皇上只好又道:“若是说这些全是因为巧合，朕是万万不肯相信的，所以，你是在有意为之，为的就是拉拢他们，搞好关系，为自己日后的发展铺好道路。”

叶无痕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了笑。

皇上皱眉道:“你笑什么？”

叶无痕看上龙椅上那个小心谨慎、疑心重重的男人，心里觉得有点滑稽。

他慢悠悠道:“父皇果然是机敏过人，但是，未免有些太煞费苦心了。”

他面上带着微笑，跟平日里恭谨的样子没什么不同，但是又分明有些变化。

他道:“父皇若是想要了解，了解儿臣跟那些朝臣们具体如何交往，私下有过什么往来，大可以直接来问儿臣，儿臣定然事无巨细地全说出来，大可不必大费周章，还专门谴人去查。”

皇上面色一沉，冷声道:“你的意思，是在埋怨朕？”

叶无痕道:“儿臣不敢。不过，父皇今日召儿臣前来，已经定下来了储君人选，何必又要在乎儿臣的野心？”

皇上道:“其实朕心里跟明镜似的，你心里，恐怕想这皇位想得紧吧。”

他直直地盯着叶无痕，道:“所以才会处心积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普通通的闲散王爷，背地里却步步为营，筹谋着如何争取大臣们的支持，将来有一天能够继承朕的位子。”

他问道:“所以，朕要把皇位传给瀚儿，而非你，你会不会因此生恨？”

叶无痕听到这里，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放声大笑，笑皇上的可笑。

于是他真的笑出声来，笑声里，包含有无尽的嘲讽和不屑。

在这一刻，他终于卸下来了多年伪装的平庸假面。

皇上微微变色。

叶无痕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父皇实在多虑了，皇弟成为储君，儿臣这个作哥哥的，心里也欢喜得很，怎么可能因此生恨。”

皇上沉声道:“这么说来，你就当真甘心屈居人下？”

叶无痕猛的抬头，很有些话想说。

他想说，你真不用这样一遍遍的试探。

不就是辅佐叶瀚上位吗，这有什么难的。

再说了，他就算渴望皇位，也是靠自己的实力，正大光明地去争去抢，绝不会趁人之危、趁朝政不稳而夺。

叶无痕看着皇上眼角和嘴边的皱纹，突然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

这个坐在龙椅上的男人，不知不觉，已经老了啊，而且，也时日无多了。

何必多费口舌。

所以叶无痕只是微微一笑，再次垂下头去:“儿臣向来都是人臣，从来不曾有过屈居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