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昏的晚霞里观夕阳沉落。

“都到现在了，还认为比起话语，行动更为重要吗？了不起。”确实是个适合进入猎犬的好苗子，可惜了。福地樱痴缓缓举起雨御前，外放的莹蓝刀光将要斩下之时却变成了内敛的墨色。毫无征兆地，黑色的火焰席卷了刀刃。

“确实。”不速之客挥刀挡开雨御前，刀上燃着的火焰也一同缠了上去，又在下一瞬偃旗息鼓。他护在芥川身前，语气颇为自豪：“纠正一下，不去您那里芥也是最强的异能者。”

未来的雨御前没有动作。福地樱痴略微放下心来：“伴随着黑色火焰的不祥异能者，老夫对你有点印象，你是叫什么来着？”

“芥川龙之介。纠正你两点，第一，先生才不是不祥；第二，先生只是个作家。”芥川踉跄着站起来，冷冷地反驳。

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为什么你们叫芥川的总喜欢纠结一些奇奇怪怪的点啊？地上被忽略的中岛敦暗自叫苦不迭，还有芥川你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啊！

“对哦。”福地樱痴击了下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既然如此的话，普通人就请退出我们的战场吧，老夫不想多增杀孽。”

“你可以试试。”芥川龙之介动了动嘴唇，细微的声音传入福地樱痴耳中，“看看是芥先出事还是这个世界先崩塌完。”

从福地樱痴的角度看去，远处天边的云已经开始塌陷，露出大块大块的黑色空洞。他手上有书！而且这个疯子还写下了“毁灭世界”的内容！福地樱痴不可置信地看向芥川龙之介，后者仗着身后的芥川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朝他露出了一个肆无忌惮的微笑：“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吗福地先生？”

该死的，难怪雨御前没有出鞘。福地樱痴狠狠咬牙，他得知道他手上的书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骗了他，还是他另有奇遇？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现在都不能死。

“你想谈什么？”他缓缓放下刀，一字一顿，用力地像是要从人身上咬下肉来。

芥川龙之介随意抖了抖刀使它化作手中的书：“都行，我无所谓。”

“那您来干什么？”芥川不满地拉了拉芥川龙之介的衣角，“这是在下的对手。”

“我不来的话你不就不要我了吗。”这句话似乎打开了什么奇妙的开关，芥川龙之介瞬间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絮絮叨叨地开始控诉，“好过分啊芥，明明都答应了不会跟太宰治联系了，结果不但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还要为了人虎君把自己给搭进去……”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妻子在抱怨自己四处拈花惹草的风流丈夫。芥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天知道为什么每次先生出现的时候不管多紧张的气氛都会莫名变得喜剧性，到底该说他是太不着调了还是该说……自己过于依赖他了。但这些都不重要，眼下唯一的问题是他要怎么解释这是首领的命令？首领办公室会发生特大火灾的吧！

“首领说解决完这次事件后在下可以有一个月时间休假。”对不起了中也先生，后面一个月要辛苦您了。

“那就没问题了。”芥川龙之介抬手打了个响指，天幕的塌陷随之停止，“导致战争的是人心，不是政府。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你今天就能从自己的职责中解放出来了。”

“吱呀！”一只身上冒着蓝色火焰的小猴子跑上了甲板，它三两下跳到芥川龙之介肩头扭来扭去，显得过于兴奋了。

芥川龙之介笑吟吟地梳了梳小猴的毛，看向福地樱痴：“真遗憾，那位吸血鬼公爵的脑花已经变成良秀的晚饭了。而且……”没等他把话说完，福地樱痴就朝着船舱的方向斩下一刀。

“吱呀！”一团蓝色的火焰蹦蹦跳跳地跑上甲板，在芥川龙之介身上蹭来蹭去，同时发出类似猿声的响动。

“这是……”芥川诧异地睁大眼，“良秀？”

“是啊。”芥川龙之介笑吟吟地点头，“看来布拉姆先生的脑花挺合它胃口的。”

芥川随意“哦”了一声也没多在意，倒是中岛敦一脸茫然：“布拉姆是谁？”

芥川龙之介刚要回答，一道向船舱飞去的莹蓝光芒吸引了他的视线。

“吱呀！”一团蓝色的火焰跑上了甲板，赖在芥川头上不再动弹了。

“良秀，下来。”芥川龙之介冷着脸把火团小心翼翼地摘下来，“信不信我把你送到福尔摩斯先生那里寄养一段日子？”

“吱——呀咿”火团膨胀了身子尖声抗议，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后半句，哆嗦一下瞬间缩水回了一半，乖巧地窝在芥川龙之介掌心。

芥川无奈地摁下蠢蠢欲动的罗生门：“您怎么把它带出来了？”

“这个么……”芥川龙之介沉吟了一下，却是转向了面色阴沉的福地樱痴，“福地先生，事不过三。既然那位布拉姆先生已经彻底死亡，就不要再重来一次了吧。”

“呵，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你也太小看老夫了。”福地樱痴哈哈大笑起来，“老夫有的是办法……”他顿住了，雨御前斩出去的刀光在半路溢散，刀刃碎成粉末落在甲板上。

“我都说了事不过三，您怎么不听呢？”芥川龙之介无奈地摊开手，退到气鼓鼓的小孩身边戳了戳他的腮帮子轻声哄人，“好啦，不跟你抢对手，只是限制一下作弊而已。”

芥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下不为例。”

“知道啦。”

“您果然是没听进去吧！啧……人虎，起来战斗了，你要躺到什么时候？”

“呜哇，芥川你干什么！”

气氛完全紧张不起来了呢，该说真不愧是您吗，芥川大老师。虚空中的世界意识露出了疲惫但不失礼貌的微笑。

福地樱痴死在了船上。

失去了重来机会的他只能死在黑虎绝爪之下。闭目的那一刻他甚至是庆幸的，至少最后他是酣畅淋漓地战死在了实现理想的路上，而非像虫豸一样被人漫不经心地碾碎。

不期然地，他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入狱前跟他的密谈，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头一次露出了怅然的神情，说：“傲慢是人的原罪，但也是傲慢支持着人类前进。给你个忠告，千万，千万不要跟芥川龙之介动手。”前言不搭后语，完全没被他放在心上。没人能逃过雨御前，他一直如此坚信。于是他付出了代价。

那么你呢，你又会如何死在自己的傲慢之下？意识完全沉入黑暗的那一刻，福地樱痴恍惚看见那个男人低头亲吻芥川龙之介的额头，神情谦卑。

战斗结束后寂静的海面上传来了小艇前进的响动。“侦探社的人来了，你先走吧。”芥川龙之介倚着栏杆看了看，神情悠闲，“我们再待一会儿。”

中岛敦讷讷地点头，也不敢问为什么他们闹出了那么大动静还没人过来，他直觉对方现在看他的眼神就是在看一块虎皮围脖，还是质量不怎么好的那种。

“没问题吗，只把这层甲板从故事里隐藏起来。”芥川看着直到中岛敦跳下船去才发现他的小艇，淡淡地开口。

“呃，你发现了啊。”芥川龙之介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大问题，毕竟初版书在我手上。”

“下次别那么乱来了。”

“我知道。但是你一声不吭就过来救人这件事是不是也应该跟我解释一下？”

“不是说……在下错了。”

“所以呢？”芥川龙之介笑眯眯地扯了扯芥川的脸，直到在那上面添了抹浅淡的粉色才罢休。

“今天不行。”芥川脱口而出，“后天晚上银不在家。”

“什么不行，说清楚一点。”芥川龙之介眼中笑意更甚。我真是越来越恶趣味了，他勾起嘴角，谁让你那么惯着我。

芥川忿忿地踮脚在芥川龙之介唇上咬了一口：“您不要得寸进尺。”

“好好好。”芥川龙之介举手作投降状，看逗过头了连忙转移话题，“喏，夕阳。”

天气很好。湛蓝的天幕上烧着大片大片的火光，金黄、橙红、橘红的过渡层次分明，在边缘处迅速虚化成浅淡的粉色熔在泛白的浅蓝里，再往远处是渐次加深的蓝，尽头处浓重的色彩堆积已经隐约有了夜的影子。

等把目光放到那颗球体上的时候芥川才发现船停靠的位置刚刚好，让它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视野正中的位置上。与朝阳不同，夕阳是柔和的，可以短暂直视，白中泛黄的小巧一团悬在金红交错的软缎里，让人以为下一秒它就会散在风里。

他微微侧过头，听见了杂乱的惊呼与脚步声。“喜欢吗？”芥川龙之介双手撑在他肩头，有点用力，让他确认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喜欢。”芥川回身拥抱住芥川龙之介，罗生门从背后伸展蔓延，仿佛一对巨大的羽翼。

“算算时间的话，神威应该已经死了。”监狱里的费奥多尔伸了个懒腰，突然用暗语抛出来这么一句。

太宰治的眼神暗了暗：“你不担心？”

“当然。那位芥川君说的没错，跟我幼稚的理想比起来，还是Marxi□□更适合全人类。为此，神威必须死。”

“那么傲慢吗，魔人。”

“过分的谦虚本就与骄傲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