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人面前坦然握住彼此的手。

谁也没想到“天人五衰”事件最后是以一个戏剧性的结尾草草收束的。救世的英雄实际上是灭世的恶魔，这样的反转倒是值得写一篇小说来纪念。焚毁那张书页后芥川龙之介的创作欲望难得高涨，几天后一篇题为《骗局》的文章发表，又迅速被当局下令封禁。“谁让他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PortMafia的游击队队长如此评价道，“随先生高兴好了，反正在下会护着他的。”

但是不能广泛传播的文章无疑是没资格成为“禁书”的，在这种情况下侦探社的污名不攻自破，兼之大部分军警都由于愧疚选择了中立或是站在舆论一边，政府不得不立刻宣布将太宰治无罪释放（很遗憾也值得我们敬佩的是他为了监视穷凶极恶的罪犯主动提出继续待在那里直到把残党抓捕归案）并一一公布原本打算含糊过去的事实。猎犬在失去领导者后并未就此沉寂，而是立刻开始追踪果戈里跟西格玛的痕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仓烨子怀着复仇般的心情发誓要把所有的威胁因素彻底铲除。

至于依旧在牢中悠闲度日的那两位？哪怕狱警已经多加掩饰，他们骤然转变的态度依旧没能逃过犯人的眼睛，是以那天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好心情让人不得不疑心他是否在其中做了手脚，而太宰治的这份怀疑在脚下出现一个空洞时得到了证实。

“费佳！”两人落地后白发小丑表现出一种夸张过头的惊喜，冲过来紧握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手，以咏叹调的方式吟唱：“我亲爱的达瓦里氏，我想死你了！”他的衣领上别着一颗闪闪发亮的红星，看上去不伦不类却又有着奇异的和谐。

“松手，果戈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额角跳了跳，跟西格玛四目相对的瞬间看见了彼此眼中如出一辙的无力。

果戈里乖得不像话，撒手后退一步：“好的费佳。”

“打扰一下，你劫狱为什么要带上我？”在一旁看够戏的太宰治插进了谈话。

“当然是为了自由！”果戈里大笑着展开他的披风，从空气中掏出一把□□，“你知道什么才是……”他的嘴被西格玛捂住了，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抗议。

“一笔交易罢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太宰治微笑，“只要给你造成一点阻碍，他就会给我创造真正的新世界的方法。不过你可以放心，这次不会像之前那样了。”

太宰治挑起眉毛：“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偶尔我也是想相信一下人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摊开手，往外走了几步离开空间的范围，“好了果戈里，在找到你的自由之前杀了我可是很不划算的哦。”

“到时候就可以了吗？”果戈里挣开西格玛的束缚异常兴奋地凑上来，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什么大型犬类。

“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

这确实只是“一点阻碍”。

太宰治百无聊赖地在果戈里的异能空间里蹲了不到三小时就被放了出来，那时闻讯赶来的众人也刚好找到了他。

时间卡得刚刚好。太宰治若有所思的目光与人群外的两人撞上，年长者朝他露出魔人同款微笑，一边攥紧了身边人的手使他的注意力转回到自己身上。

真是幼稚啊，芥川龙之介。太宰治垂下眼笑笑，好脾气地一一回答大仓烨子的问题。

“……事情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可恶！”大仓烨子狠狠地一拳打在地上，咬牙切齿，“他们最好别让我逮到，否则……”

“但是他们应该已经出了日本了。”一旁的条野采菊照旧是那副眯着眼的笑模样，“我好奇的是，你知道自己回答问题前心跳加速了一秒吗？”

在大仓烨子骂骂咧咧的背景音中太宰治扯了扯嘴角，半真半假地哀叹：“看见了把自己抓进来的警官紧张一下很正常吧。”

原来我的心跳加速了吗。真是可笑啊，现在我竟然似乎能理解森先生当初的怀疑了呢。芥川龙之介，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兜了这么一大圈，只是为了芥川君？

太宰治出狱一周后，森鸥外对武装侦探社发来了见面的邀请，理由是商讨让侦探社的哪位成员加入mafia，地点定在了楼下的漩涡咖啡厅。

于是第二天咖啡厅早早地清了场，普通人以及露西都被请了出去，只剩下社员们在店里严阵以待。

福泽谕吉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今天他罕见地穿了一套白色的西装，从不离身的长刀横放在面前的桌上。几个小辈四散在各处的位置上，特别正经的在笔记本上不住地写写画画，特别不正经的瘫在沙发里翻来覆去，剩下的面色凝重，围坐在一起盯着桌子发呆，其中一个嘴里念念有词，眼睛睁开又闭上，猛喝了一大口汽水。

“乱步先生……”中岛敦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户川乱步挥手打断，平日里神采飞扬的侦探此刻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可恶，一定是跟之前一样有哪里被蒙蔽了……社长怎么会……”

闻言一旁的与谢野晶子面色苍白，落在膝上的手狠狠攥紧，能感觉到湿润的粘稠触感。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里连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

门铃声打断了她的挣扎。森鸥外推开门，走到福泽谕吉面前坐下，打量一番他的穿着后挑了挑眉：“阁下今天真是好兴致。”

“总要拿出来穿的。怎么没带部下来？”福泽谕吉睁开眼，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不是来带走部下的吗？临阵变卦可不是您的作风。”

“除了与谢野。”

“约定里有这一条吗？”森鸥外歪了歪头，目光从如临大敌却又松了一口气的女孩身上滑过，“也罢，麻烦把我的前……”

他突兀地止住了话。福泽谕吉把自己的刀向前推了推，是抬手就能握住的距离。

“您是认真的吗，福泽阁下？”森鸥外脸上的笑容出现了龟裂。

福泽谕吉不为所动，一字一句地说出那个人告诉他的事：“一个中原中也已经是政府能容忍的极限了。”

森鸥外猛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就像拿到异能开业许可证的那天一样：“哦，是吗。您不说我还真忘了这回事。”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把刀推了回去，“那么，欢迎加入PortMafia，福泽阁下。”

“社长！”

没去管社员的惊呼，福泽谕吉拿起刀别在腰间：“国木田，侦探社就交给你了。”

“可是社长，我……”

国木田独步的声音戛然而止。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武装侦探社前任社长以一个分外亲昵的姿势握住PortMafia现任首领的手，与他并肩而行。

“所以乱步大人才不相信啊！”两人离开后咖啡厅里猛然爆发出一声悲愤的吼叫。

这边的兵荒马乱暂且不提，那边的mafia也不太平。不说立原道造的身份，光是恢复了自己姓氏与性别的芥川银就足以在总部引起轩然大波。是以前卧底现光明正大领两份工资的猎犬搜查官不得不面对上司的秋后算账。

“芥川大哥，银不是没事了吗……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被芥川以“熟悉异能”为由提溜到训练场的立原道造在罗生门的追击下抱头鼠窜。还手是不可能还手的，不让芥川大哥消气估计他这辈子都别想接近银了。

罗生门的攻击突然停下了，立原道造立刻抓住机会瘫在地上喘气。

“差不多行了，芥。”芥川龙之介呼噜了一下芥川的头，“太过分了阿银会不高兴的。”

芥川不甘不愿地收回罗生门：“银不会。”

“好好好，她不会。那也留到下次再练吧，福泽先生他们应该到了。”

“……武装侦探社的社长？”

“是啊。”不顾芥川的抗议，芥川龙之介笑眯眯地戳了戳他的脸，这些日子在某人的隔空投喂下青年脸上总算是长了一点肉，看上去健康了些许，“黄昏总是要拥抱黑夜的。”

芥川停下了脚步：“您是说……”

芥川龙之介耸耸肩：“昨天福泽先生问了我一些问题。”

“所以之前是为什么要敌对……”说到底两方似乎本来就不该有任何冲突吧。

“嗯……因爱生恨？打情骂俏？你想知道的话我回去讲给你听。”

“好。”

其实芥川龙之介本来是打算把这个故事写下来发表的，但是芥川拦住了他。

“在下并不想因为这种事情额外加班。”他这么说，把手里的文件放到桌上，“您自己答应的工作可以自己做吗，干、部、大、人？”最后四个字咬牙切齿，火气是肉眼可见的旺盛。

没错，五大干部的职位原本空出来两个，现在福泽谕吉顶替了A的位置，太宰治的位置则给了芥川龙之介。据说原本森鸥外是想提拔芥川的，但被芥川龙之介拒绝了，于是就变成了现在的情况——不干活的挂名干部跟他劳心劳力的直属部下。

“不要。”芥川龙之介拒绝得干脆，也不知道在说哪件事，“我的稿子没有灵感了。你可以交给樋口小姐。”

“樋口已经在帮在下写文书了。”芥川白了他一眼，“您以为她的职责是什么。”

“欸，好吧。”芥川龙之介恹恹地把文件挪过来一张张翻看，“森先生真是个合格的资本家啊。啊啊啊，费奥多尔君什么时候才可以把俄罗斯的事情办完啊……”

芥川叹了口气：“您是想让在下的工作量翻倍吗。再这样下去您今天的晚饭就没有照烧鰤鱼了。”

“嗯？我有在好好工作啊。”芥川龙之介在纸上随手签了个名，一脸无辜地与芥川对视。

中也先生说得对，就不该那么惯着您。芥川第一百零八次腹诽，也是第一百零八次拿过芥川龙之介面前的文件：“在下来吧。”

“所以说，芥川你倒是别管他就让他自己做啊！”又一次被芥川带着文件找上门的中原中也气急败坏地敲着他的脑袋，心说这小孩怎么才从太宰治的阴影里走出来又上赶着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芥川自知理亏，只能弱弱反驳：“先生又不了解具体事务。”

“你就了解了吗？他不干活他来当这个干部干嘛？不了解他不会学吗？”对下属向来好脾气的中原干部此刻愤怒三连，敲在芥川头上的手一下比一下重。

“当然是为了方便随时找人啊。”不知何时过来的芥川龙之介把人搂进怀里，理直气壮的模样分外欠揍，“文件就麻烦中原君了。哦对了，福泽先生的那一份也在这里。”

“为什么他的也要给我啊！”

芥川龙之介目露怜悯：“你不会以为森先生真的是让我们来干活的吧。”

所以名义上是五大干部但其实干活的还是只有我是吗？很好，今天也是想殴打同僚的一天呢。

mafia唯一的良心劳模微笑着对走远的长发背影比了个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