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内

被称为“刀爷”的汉子满脸冷笑，心里知晓事情已成了大半，对身后小厮使了个眼色，掰着手指对神色惶恐的青衫书生说道：

“咱蛟虎帮一向讲道理，今天就和你掰扯掰扯，免得你心中怨愤。”

“一年前呢，你找巷子口的王婶一家借了五两银子，可王婶呢却欠咱蛟虎帮五两银子。那你这债自然转到咱帮手上。”

“再加上你没与咱蛟虎帮商量，算是坏了规矩，一月利息得有本金两成，这一年后便是……”

“四十五两银子！”有小厮在边上叫道。

“四十五两银子。”

“刀爷”恍然大悟，抬手笑眯眯地拍了拍青衫书生的脸。

“你若还得上，咱今天掉头就走，以后见面保管对你张大秀才笑脸相迎，但你若是拿不出这笔银子……那就只能委屈你结个亲家。”

见那青衫儒生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刀爷”哈哈大笑。忽然面色一变抬脚将张禄之踹翻在地上，一边狞笑着高喊“多谢张小兄弟成人之美”，一边准备往木屋走去。

忽然，小院本就破旧的栅门“吱呀”一声敞开。

又受一惊的“刀爷”颇为恼怒的站在原地，见到不远处的土路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麻衣年轻人又蹲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个麻饼，满脸错愕。

但此次“刀爷”却没有再赶。www.qixinyuan.com.cn 米妮小说网

毕竟今日这事他占不到什么道理，若是多个“人证”那是再好不过。

退一步说，即便出了纰漏，叫人把那麻衣年轻人打一顿闭口便是。这庆州城就这么大，还有他“刀爷”混迹多年、认不出又动不得的大人物？

粗壮大汉脚步颇为缓慢。

摔在地上的张禄之双眼通红，满脸是泥，忽然瞧见不远处草丛中有一柄生锈的柴刀。

一时间，他全然没有想起先前从这走过的“刀爷”为何会对这柄柴刀视而不见。

血丝从张禄之紧咬的下唇渗出。

青衫书生紧紧握住了那柄柴刀。

在此起彼伏的呵斥声中，有人走进了院子。

在张禄之暴起的瞬间，苏晏微微抬脚，准确地踢在张禄之的手腕上。

力度不轻不重，恰好让张禄之失去平衡，摔在地上。随后他便瞧见那位年轻掌柜同自己擦肩而过。

“你是何人！”

“今日乃是蛟虎帮家事，莫要呈一时爽快误了自己姓名！”

麻衣年轻人默不作声，步入“刀爷”的半臂之内。

平日里威风惯了的刀爷哪受过这番受人轻视的气，当下面色狰狞，绷紧筋肉长吸一气。呈半蹲蓄势之姿。

他虽说并非武夫，却自幼气力惊人，更何况他们这般混江湖的最看重名声，对于“匹夫一怒血溅三尺”极为推崇。

更何况江湖肉搏，生死胜负有半数在接手间。见这位虽不知背景，但极为托大尽显轻视之态的麻衣年轻人中门大开，“刀爷”半是惊喜半是恼怒，大喝一声，踏步向前，提前侧身迈步撞去。

两人臂膀相接，“刀爷”只觉自己一腔热血迎面撞上漫天江潮，碎了水花却莫名被大势席卷而退。

赶忙将先前落地的前脚收回，抵地登膝轻喝一声，再撞！

此刻两人臂膀相接间倒是发出一声沉闷“嘭”声，“刀爷”却莫名再退半步。

随即再撞！

“刀爷”又退半步，已是满脸惊骇。

起初不想让苏晏蹚这趟浑水的青衫书生目瞪口呆，话全塞在了喉咙里。跟随“刀爷”前来的几名小厮则是呆若木鸡，腿上倒是诚实地往院门退去。

苏晏面色平静地看着一而再再而三的“刀爷”。

粗壮汉子哪不晓得自己倒霉撞上了个硬茬子，可周身被年轻人气机锁定，即便汗如雨下也无再退的余地。心中一横，多年街头摸爬滚打的王八拳全使出来。

拳架倒是舞得虎虎生风，可麻衣年轻人衣袂纷飞尽数闪过，似是与孩童玩闹般风轻云淡。

一来二去，“刀爷”倒是被打出火气，口中“嗷嗷”乱叫朝着苏晏面门咋来。

可谁知年轻人动作更快，刀爷刚刚抬手蓄势待发的气力莫名便被年轻人一拳打散，数招后，竟是被直接捏住手腕。

一拉，一扣，一撞，一卸。

右臂关节被整个卸下的“刀爷”哀嚎出声，又被麻衣年轻人掉转身位、一脚正蹬在胸膛。整个人腾空飞出，沿途砸翻数名小厮后摔在地上，在遍地杂草的小院内拖出条干净路径，最后堪堪停在院门前。

大气不喘的苏晏整理身上麻衣缓缓走来，并未对躺在地上的“刀爷”下死手，只是一脚踩着在地上大喊“饶命”的刀爷的胸口，啐了口唾沫。

面色平静地年轻人对着一旁战战兢兢的围观小厮说道：

“我叫苏晏，就是十巷那个还没上任便被打得半死的苏晏。”

“我不与你们动手，出个人去给你们那什么蛟虎帮帮主通风报信，顺带去县衙招呼一声，就说我有一笔买卖要同县丞大人谈谈。”

麻衣年轻人说完，面不改色地一脚踢在倒地壮汉腹部，让仍在哀嚎的“刀爷”自觉吃痛闭嘴。

剩余小厮立马鸟兽散跑了个干净。

苏晏捡回那柄被自己踢飞的柴刀，走到半跪在泥地的青衫书生旁，慢悠悠地解释道：

“前些日子因为十巷的事，县衙内的诸位大人都被搅得焦头烂额。”

“但抓不住人犯便给不出交代，城内的大小帮派都在夹紧尾巴行事，生怕那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

“你张禄之是难得的读书种子，科举在即，指不定哪天便带着幼妹远走高飞当了举人老爷，倒时算账可就不是赔礼道歉的事。这蛟虎帮赔不起等不住，那只能今儿逼你这蒙在鼓里的倒霉蛋先动手，倒时你活不了，你家妹妹也活不了。”

苏晏拍了拍青衫书生身上的黄泥，笑道：

“你张禄之觉着自己死了便死了，但这十年寒窗苦读付诸东流，未免叫人有些可惜了，若是让我家那老秀才知晓了又得挨骂。”

“你也甭觉着占了我什么便宜。前些日子铺子丢了些书，你今日正好去百斋瞧瞧，买些书，顺带帮我瞧瞧这单上的书有没有门道。”

青衫书生欲言又止。

“无须担心。”

苏晏若有所思地瞧了眼不远处微微打开一条门缝的茅屋，补充道：

“自今日起，我保证你幼妹安然无恙。”

从始至终没说过几句话的青衫读书人不再言语，挣扎起身后，对着苏晏躬身长拜。

泪流满面。